曾文正公奏稿卷四（第7/12页）

我军以高阜难于仰攻，按兵不动。奋登山尖，贼众反在其下，右路之贼先溃。左路周凤山等亦奋登山冈，冲杀而出，冈下之伏贼亦溃。惟中路贼党排列溪岸，死守不退。鏖战良久，我兵勇跃溪而过，刺取悍贼数人；右路之追贼者，渐绕出中路之后；该逆知抵敌不住，回旗狂奔。三路分追，呼声震天，追至十里之遥，直逼大河埔贼垒。其守垒之贼，又从营内冲出抵御，败贼亦回旗来扑。我军因逐北太远，队伍稍乱，罗泽南等令按旗少息。待各路齐集，大呼直前，无不以一当百，将贼营五座立时蹋破，尽数焚毁，烟焰迷天。各路共毙贼约三千余人，生擒九十四名，就地正法。夺获旗帜、马匹、军械无算。该逆所聚之粮，亦皆为我所有。此初一日战胜双城驿，追至大河埔，蹋毁贼营之实在情形也。

初二日，雨雪不能进兵。初三日，由双城驿拔营，未刻抵黄梅城西四里之夏新桥驻扎。臣塔齐布与罗泽南率兵勇在城外，周历高冈，审视形势，以定进攻之策。黄梅城东南依山，高峰排列，一溪环绕城根西面，沟港错杂，水深泥烂，惟二桥可渡。北面则高阜叠起，有险可据，为攻城必由之路。贼于北门外扎大营三座，墙壁坚固，营外悉掘梅花陷坑，深逾丈余，布以地雷、竹签，冀陷我师。其精锐万余人，悉萃其中。西门扎小营一座，又拆民房砖石将城增高数尺，滚木擂石，四面环布，誓相死守。以日暮不能进攻，焚西门外小贼营而归。初四日辰刻，派参将周凤山、守备李新华带道州勇攻西门，杨名声、吕克生、黄玉芳等之勇助之。

臣塔齐布率抚协各标兵，罗泽南率湘勇中、左、右三营，彭三元、普承尧等率宝勇，会攻北门，恒泰、札拉罕率湖北兵勇助之，直逼贼垒。因二桥逼窄，过去恐为贼所邀截，彭三元等列阵桥西以待。臣塔齐布与罗泽南绕北面沟港之中，择涸处取道而入。贼众万余人，排立营栅，摇旗放枪，火箭叠施；东北隅林中多设伏兵，图抄我师之后。因与诸将议日，贼以逸待劳，以高拒卑，攻之未易得手，须以前茅仰击，更番迭进，俟其少疲，后劲从而乘之，可立破矣。乃以辰勇，湖北兵勇扎东北隅冈上，防林中之伏，而使各营迭击之，鏖战良久。

臣塔齐布督同候补知府李续宾先进，逼贼木栅，立斩大旗贼目数名。罗泽南与蒋益澧带湘勇中、左二营随进。彭三元、普承尧亦从西面越二桥而来，呼声震天地，诸勇从栅门冒险跃入，纵火焚烧，贼势大败。辰勇、湖北勇从东南而来，道州各勇从西南而来，是时魁玉、杨昌泗亦率兵勇由大河埔继进，闻战迅至，以为后应，四面围剿。贼见火起，仓皇无计，由营垒溃出，堕入陷坑者以二千计，坑固深峻，又有木桩极锐，我师从坑上刺之，如刺死豚，宛转哀号，鲜得脱者。遂乘胜直逼北门城根。城上之贼，枪炮齐开，木石纷掷，贼之缘城而走者，反为所击。诸勇冒险追杀，连毙千余人，尸填盈沟，水为腥赤，城外余贼悉奔赴城东南马尾山。城中之势，不能自固，诸勇或内薄而上，或乘梯而登，入城复杀数百人，城内贼党遂从小南门、化龙门缒城而出，亦奔东南山谷中。当登城之时，城上木石纷掷，我兵勇亦多伤亡。臣塔齐布头受石伤，血流满襟，即补千总王映轸跃马救护，扶回营中。王映轸被城上炮伤落马，匪党执去，立遭戕害。诸将旋亦收队，不复穷追。而贼党已全数远窜矣。是夜，臣塔齐布仍裹创巡行营垒，以安士卒之心。初五日，偕罗泽南等入城安抚难民，谕令薙发。此黄梅城西北大获胜仗，克复县城之实在情形也。

现在贼之小股下窜宿松、太湖，其大股仍屯踞孔垅驿、小池口，以图尽力抗拒我师。臣国藩飞咨督臣杨霈及提臣桂明，即日整队东来，于梅、济交界之处择要扎驻，以堵西窜之路。臣塔齐布头伤已愈，即日进捣小池口，与水师会合，先剿北岸，次清江面，然后渡江以图攻克九江郡城。此次官军深入贼地，逆党拼死来争，我军以寡击众，并不用虚声奇计，专以扎硬寨，打死仗为能，士卒益加用命。守备衔千总周友胜手执大旗，争先陷阵，杀贼最多，应请以守备补用，赏换花翎。补用守备佘星元、滕国献，每战冲锋，不避矢石，均请免补守备，以都司补用。其余出力员弁兵勇，容臣等核实保奖，仰候恩施。临湘汛把总蓝翎升用千总王映轸，屡立战功，田镇案内拟保守备。兹因情切救援，带伤落马，被戕最惨。仰恳天恩，即照守备例赐恤，以慰忠魂。此外阵亡兵勇，查明照例办理。所有陆军连捷，克复黄梅县城缘由，谨会同湖广督臣杨霈恭折由驿六百里驰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施行。谨奏。

水师小胜并陈近日剿办情形折 咸丰四年十一月十一日

奏为水师初一日开仗小胜，并附陈近日剿办情形，恭折具奏，仰祈圣鉴事。窃照前月二十五、六等日水师开仗情形，业经驰报在案。嗣据探报，二十八日，江西战船在姑塘地方被贼扑营，小有挫失，我军水师防范愈严。十一月初一日，该逆用小划数十只及快蟹等船水陆并进，前来扑营。

左营彭玉麟、副左营刘培元、后营萧捷三暨孙昌国、段营器等出队迎敌，李孟群驾长龙随后督阵。该逆甚为汹涌，两岸贼巢并木排、大船，三面炮子密如骤雨；复以小划往来江中，欲图抄袭。彭玉麟等督勇围攻，轰毙贼匪无数，其小划败退下窜，其战船亦收近北岸与陆贼营垒相依护。各哨官锐意欲夺其快蟹，焚其木排，鏖战三时，卒不能夺。该逆两岸炮台、排上木城攒炮相迎，各营弁勇被群子中伤多人，彭玉麟坐船被炮伤者三名，因鸣金收队回营。

伏查我军初到九江之时，仅见该匪大战船八只；旋在湖口赶来贼船百余号。我师两次苦战，卒未能大挫凶锋，皆因两岸贼营太多，水陆依护，抗拒甚力。而我师与陆军隔绝，孤悬大江，介处贼营之中，昼夜戒严。该逆每夜以火球、火箭近岸抛掷，连日雨雪交加，师船泊中洪则为风波所撼，泊岸边则为陆贼所扑，故日来水军劳苦，有倍过于田镇以上者。臣等细察近日剿办情形，有可恃者数端，而可虑者亦有数端。

凡觇军事之胜败，先视民心之从违。前此官兵有骚扰之名，贼匪有要结之术，百姓不甚怨贼，不甚惧贼，且有甘心从逆者。自今年以来，贼匪往来日密，抢劫日甚，升米尺布，掳掠罄空，焚毁屋庐，击碎釜缶，百姓无论贫富，恨之刺骨。其自遭家难，既有创深痛巨之情；其追溯皇恩，遂有浃髓沦肌之感。臣等一军所到之处，民间焚香顶祝，夹道欢迎。扎营之地，或送薪米，或送猪羊。蓄发之民，愿为侦探，愿为向导。贼匪虽严刑禁杀，百姓不甚畏忌，犹殷殷输诚于官军。我国家深仁厚泽二百余年，不当此大乱之后，不知感人之深一至于此。臣等适逢其会而食其报。而今年两湖三江，又皆年谷顺成，丰收三倍，万民乐业，翘首望治。视往年官兵过境，无物可供买办、无人可为向导者，气象为之一大变。此民心之可恃者一也。此军初起，饷项支绌，几有朝不谋夕之虑。自蒙我皇上殷勤垂念，饬令湖南供支，又饬谕四川、广东协济，又饬江西、陕西筹解巨款，又颁发部监各照。臣等所请者，仰邀圣慈俞允，臣等所不及请者，亦蒙特旨饬催。今湖南、江西捐项日形踊跃，陕西已解到六万，四川又续报三万。前此之饷无欠，腊月之项有着，军士有饱腾之象，臣等鲜意外之虞。此饷需之可恃者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