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史百家杂钞卷十四(第8/10页)
聊以当觐,不敢多云。质死罪死罪!
吴质/答东阿王书
质白:
信到,奉所惠贶,发函伸纸,是何文采之巨丽而慰喻之绸缪乎?
夫登东岳者,然后知众山之逦迤也;奉至尊者,然后知百里之卑微也。自旋之初,伏念五六日,至于旬时,精散思越,惘若有失。非敢羡宠光之休,慕猗顿之富。诚以身贱犬马,德轻鸿毛,至乃历玄阙,排金门,升玉堂,伏虚槛于前殿,监曲池而行觞。既威仪亏替,言辞漏渫。虽恃平原养士之懿,愧无毛遂燿颖之才;深蒙薛公折节之礼,而无冯谖三窟之效;屡获信陵虚左之德,又无侯生可述之美。凡此数者,乃质之所以愤积于胸臆、怀眷而悁邑者也。
若追前宴,谓之未究,倾海为酒,并山为肴,伐竹云梦,斩梓泗滨,然后极雅意,尽欢情,信公子之壮观,非鄙人之所庶几也。若质之志,实在所天,思投印释黻,朝夕侍坐,钻仲父之遗训,览老氏之要言,对清酤而不酌,抑嘉肴而不享,使西施出帷,嫫母侍侧,斯盛德之所蹈,明哲之所保也。若乃近者之观,实荡鄙心,秦筝发徽,二八迭奏。埙箫激于华屋,灵鼓动于座右,耳嘈嘈于无闻,情踊跃于鞍马。谓可北慑肃慎,使贡其楛矢;南震百越,使献其白雉。又况权、备,夫何足视乎?
还治讽采所著,观省英玮,实赋颂之宗,作者之师也!众贤所述,亦各有志。昔赵武过郑,七子赋诗,《春秋》载列,以为美谈。质,小人也,无以承命。又所答贶,辞丑义陋,申之再三,赧然汗下!此邦之人,闲习辞赋,三事大夫,莫不讽诵,何但小吏之有乎!重惠苦言,训以政事,恻隐之恩,形乎文墨。墨子回车,而质四年,虽无德与民,式歌且舞,儒、墨不同,固以久矣。然一旅之众,不足以扬名;步武之间,不足以骋迹。若不改辙易御,将何以效其力哉?今处此而求大功,犹绊良骥之足,而责以千里之任;槛猿猴之势,而望其巧捷之能者也。
不胜见恤,谨附遣白答,不敢繁辞。吴质白。
杨修/答临淄侯笺
修死罪死罪!
不侍数日,若弥年载,岂由爱顾之隆,使系仰之情深邪?捐辱嘉命,蔚矣其文,诵读反复,虽讽《雅》、《颂》,不复过此!若仲宣之擅汉表,陈氏之跨冀域,徐、刘之显青、豫,应生之发魏国,斯皆然矣。至于修者,听采风声,仰德不暇,自周章于省览,何遑高视哉!
伏惟君侯,少长贵盛,体发、旦之资,有圣善之教。远近观者,徒谓能宣昭懿德,光赞大业而已,不复谓能兼览传记,留思文章。今乃含王超陈,度越数子矣!观者骇视而拭目,听者倾首而竦耳。非夫体通性达,受之自然,其孰能至于此乎?又尝亲见执事,握牍持笔,有所造作,若成诵在心,借书于手,曾不斯须少留思虑。仲尼日月,无得逾焉!修之仰望,殆如此矣。是以对《鹖》而辞,作《暑赋》弥日而不献,见西施之容,归憎其貌者也。
伏想执事不知其然,猥受顾锡,教使刊定。《春秋》之成,莫能损益;《吕氏》、《淮南》,字直千金。然而弟子箝口、市人拱手者,圣贤卓荦,固所以殊绝凡庸也!今之赋颂,古诗之流,不更孔公,《风》、《雅》无别耳。修家子云,老不晓事,强著一书,悔其少作。若此,仲山、周旦之俦,为皆有愆邪?君侯忘圣贤之显迹,述鄙宗之过言,窃以为未之思也。若乃不忘经国之大美,流千载之英声,铭功景钟,书名竹帛,斯言雅量,素所畜也,岂与文章相妨害哉!
辄受所惠,窃备矇瞍诵咏而已,敢望惠施以忝庄氏?季绪璅璅,何足以云?反答造次,不能宣备。修死罪死罪!
薛综/与诸葛恪书
山越恃阻,不宾历世,绥则首鼠,急则狼顾。皇帝赫然,命将西征,神策内授,武师外震。兵不染锷,甲不沾汗,元恶既枭,种党归义。荡涤山薮,献戎十万,野无遗寇,邑罔残奸。既扫凶慝,又充军用。藜稂莠,化为善草;魑魅魍魉,更成虎士。虽实国家威灵之所加,亦信元帅临履之所致也。虽《诗》美“执讯”,《易》嘉“折首”,周之方、召,汉之卫、霍,岂足以谈!功轶古人,勋超前世,主上欢然,遥用叹息。感“四牡”之遗典,思“饮至”之旧章,故遣中台近官,迎致犒赐,以旌茂功,以慰劬劳。
高崧/为会稽王昱与桓温书
寇难宜平,时会宜接。此实为国远图,经略大算。能弘斯会,非足下而谁?但以比兴师动众,要当以资实为本。运转之艰,古人所难,不可易之于始而不熟虑!顷所以深用为疑,惟在此耳。然异常之举,众之所骇,游声噂,想足下亦少闻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或能望风振扰,一时崩散。如此,则望实并丧,社稷之事去矣。皆由吾暗弱,德信不著,不能镇静群庶,保固维城,所以内愧于心,外惭良友。吾与足下,虽职有内外,安社稷,保国家,其致一也。天下安危,系之明德,当先思宁国,而后图其外,使王基克隆,大义弘著,所望于足下。区区诚怀,岂可复顾嫌而不尽哉?
王羲之/与会稽王笺
古人耻其君不为尧、舜,北面之道,岂不愿尊其所事、比隆往代?况遇千载一时之运!顾智力屈于当年,何得不权轻重而处之也?今虽有可欣之会,内求诸己,而所忧乃重于所欣。传云:“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今外不宁,内忧已深。古之弘大业者,或不谋于众,倾国以济一时之功者,亦往往而有之。诚独运之明,足以迈众;暂劳之弊,终获永逸者可也。求之于今,可得拟议乎?
夫庙算决胜,必宜审量彼我,万全而后动。功就之日,便当因其众而即其实。今功未可期,而遗黎歼尽,万不余一。且千里馈粮,自古为难,况今转运供继,西输许、洛,北入黄河,虽秦政之弊,未至于此!而十室之忧,便以交至。今运无还期,征求日重,以区区吴、越,经纬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而不度德量力,不敝不已,此封内所痛心叹悼,而莫敢吐诚。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愿殿下更垂三思,解而更张。令殷浩、荀羡,还据合肥、广陵,许昌、谯郡、梁、彭城诸军,皆还保淮,为不可胜之基,须根立势举,谋之未晚。此实当今策之上者。若不行此,社稷之忧,可计日而待!安危之机,易于反掌,考之虚实,著于目前。愿运独断之明,定之于一朝也。地浅而言深,岂不知其未易?然古人处闾阎行阵之间,尚或干时谋国,评裁者不以为讥;况厕大臣末行,岂可默而不言哉?存亡所系,决在行之,不可复持疑后机。不定之于此,后欲悔之,亦无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