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嘉祐三年,妖星出世(第5/5页)
唐子方说那就是文彦博的错,我要弹劾他。
唐子方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当廷弹劾北宋帝国的当朝宰相文彦博,言辞相当激烈,大意说,文宰相当初在四川的时候就经常贿赂后宫太监嫔妃,靠着女人们在枕边给皇帝吹风才坐上了宰相的位置,今天又主动要舔张贵妃白嫩的屁股,巴结着给皇帝的准老丈人升官加爵,实在不配坐在宰相的位置,强烈要求“小人”文彦博下课。
最初和包、唐等人站在同一战线上的谏官吴奎一看老唐把事情搞复杂了,战火烧到了素来比较和善的文宰相那里,搞不好伤了政府部门和监察系统的和气,对今后的工作大大不利,于是出来拉架,当和事佬。
唐子方眼已经杀红了,敌友不分,说吴奎你作为谏官竟然墙头草两边倒出来当好人,老子连你一块弹。
朝堂上被唐子方搞了个一地鸡毛。
一番乱战后的结果是,张尧佐最终没做成宣徽使,而文宰相和吴奎调离当前岗位,包、唐谏官集团大获全胜。
但老唐在朝堂上撒泼四处乱咬人也让皇帝觉得太有损帝国官员的形象,很快也把唐介贬出京城任地方官。
唐介走得很潇洒,他知道他带走的,是“直声动天下”、“真御史必曰唐子方”的一系列美誉。
而东京,他唐介还会再回来的。
嘉祐三年,唐介果然真就回来了,坐在了知谏院的位置上。
当年的话题人物准国丈张亮佐早已去世,而唐介的臭嘴仍然犀利。一日,赵祯与唐介办公闲暇,提起了当年的事,赵祯有些感慨地说,子方啊,当年你们极力反对我重用老张,说如果老张把持朝政的话,我就可能会做唐明皇,而老张就是大宋版的杨国忠,恐怕言过其实了吧。
唐介鼻子冷冷一哼,说我当年打的比喻打错了,你怎么能和唐明皇相比呢?
赵祯说咋不能,唐宗宋祖我比不过,比个唐玄宗应该还不成问题吧!
唐介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说唐明皇重用外戚导致了“安史之乱”被赶出长安尝到了苦果,可是他的儿子李亨帮他平复了兵乱,将大唐的江山沿袭了下来。可是老板,你有儿子吗?没儿子不要紧,现在你有继承人吗?
这句话太伤自尊了!赵祯的脸顿时从红到白,从白到紫,从紫到青。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百姓,他会提起杀猪刀和唐介拼命。但他是皇帝,北宋帝国的皇帝,所以他只能忍。
最后,连老弱病残半退休干部也欺负到赵祯头上了,韩城人张杲卿(张升)在嘉祐三年已经六十六岁了,身体也不好,处于半退休状态。赵祯是个很关心员工的老板,有次想起了张爱卿,特地派人请其进宫拉拉家常。赵老板说老张啊你年龄大了也是孤寒之人,有空常进宫来坐坐,陪寡人聊聊天。
老张吃错药了,屁股立即从板凳上弹起来,声音同样提高了八度。
我哪里孤寒了?我有家有室有儿有女,家族幸福,不知道有多团结和睦,倒是老板你快五十的人了,儿子都没一个,儿子没有不要紧,关键是连接班人都没确定,皇宫这么大,大概能亲近的只有张贵妃了。你才是孤寒之人哪!
赵祯无语了,据说老张走后赵祯跑到张贵妃那里,把张升欺负皇帝的话转述了一遍,二人抱头痛哭,张美人的假睫毛都哭掉了,在空中飘啊飘啊,一如赵祯那颗无助的心。
在一片反对声中,时任天章阁待制兼知谏院的司马光无疑是温和派,他看出了皇帝的痛苦、无奈和不甘。司马光没有像包、唐那样单刀直入,而是和风细雨,在谈到继承人问题的时候,司马光显得随意和轻松,说老板你现在四十多岁还很年轻,儿子肯定是会有的,只不过帝国没有继承人员工们心里不踏实,老板你可以先在家族子侄里挑一个出来作为后备干部——后备干部嘛,有时候也只是后备而已,新王子出世,先前的后备打发回家,该干啥干啥。
这也是一个两全之策。
赵祯无奈地接受了这个听起来还算顺耳的建议。但嘉祐三年的他,依然没有放弃床笫上的努力,一度还认为宫中女人的肚子过于娇贵,揣不住龙种,于是去民间找了十几个乡间女子进宫,希望最后的奇迹还能发生。
赵祯还有机会吗?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人们在嘉祐三年夜色笼罩的东京皇宫传出的乡女的微微呻吟声中看到了一个老男人有些乏力的奋斗。
到了嘉祐七年,无奈的赵祯终于放弃了挣扎,接受了帝国文人们的建议,之前的“后备干部”——堂兄赵允让的儿子赵曙被立为皇太子。
嘉祐八年(公元1063年),宋仁宗赵祯病逝,终年五十三岁,这位感情丰富、善良仁厚的帝王,一生都在向周围的人付出和妥协,为成就一个繁华盛世而牺牲自己,而历史给他的回报却极少。今天大家都在迷醉于颂歌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人们也记住了他统治下的那些文化巨匠和顶级文臣——司马光、欧阳修、苏轼、王安石、曾巩、柳永、沈括、包拯等,而很少有人会记得苦命的孩子赵祯,即使记住,也只记住了他过去和一只狸猫的关系,或是被西夏人打得头破血流的丑事。
嘉祐三年是后世公认的庆嘉盛世中最平淡的一年,太多伟大辉煌的名字度过了他们平静的一年,而那位“拗相公”王安石在嘉祐三年的进京,在后来两三百年的时间里,被很多人认为是太平盛世中的妖星出世。有道是:
洪太尉误放妖星,
拗相公终入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