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韬光养晦,布局后宫(第7/8页)
“你有何事?”李治真不晓得这节骨眼上他想说什么。
来济面容白皙,声音清脆:“微臣想起一件往事。陛下可记得褚令公之父?”
“弘文馆学士褚亮,先帝潜邸十八学士之一,已故去多年。”
“是。”来济娓娓道来,“昔日褚老学士学识渊博得先帝赏识,后褚令公又被先帝拔擢。当时虽父子具荣,家境尚贫,京中并无宅邸,租人房舍居住。那时令公已显名,前往拜会之人摩肩接踵,而老学士致休在家无人问津,令公便于院侧别开一门,让宾客自旁门往来免得老父尴尬,老学士还曾取笑曰‘渠自有门’。”
听到这里李治已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暗叫糟糕。
果不其然,来济话锋一转:“想老学士与令公两朝名臣,犹父子共租一所,别开门户,褚家何等清贫?今令公身为顾命,其贵在百官之上,其居尚靠租赁,情何以堪?倘国之重臣贫而无产,何以劝士人报效国家?况古来便有八议之说,令公功贵之身,纵抑买属实,其情可怜,请陛下开恩。”
李治沉思——的确,褚遂良性情让人讨厌,但以往还算是清官,家里困难也是实情,可因此就能受贿抑买?干出这种事今后还当不当清官呢?不知来济是真同情褚遂良,还是跟他们一伙,别人不说话,身为藩邸旧臣却出来求情,这不是难为朕么!
刚想到这儿又见兵部侍郎韩瑗出班施礼:“臣也恳请陛下三思。褚令公乃先帝托孤之臣,圣人有言‘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陛下践祚方周年,何忍加重罪于顾命?令公纵有失,亦当宽宥,上全先帝之英明,下彰陛下之仁孝。”这话更是厉害,把判决和李治孝顺与否联系在一起。
李治深深点头,不是赞同而是有所悟——舅舅的势力根深蒂固,岂一朝一夕便能撼动?昔日房玄龄、岑文本、刘洎都叫他们斗倒了,张行成、高季辅声望更逊一筹,朕火候还差得远呐!
一愣神儿的工夫,以高履行、崔敦礼、裴行俭为首,又有好几人出班,恳请从宽处置。李治也不端架子了,干脆直接问:“太尉以为当如何处置?”
长孙无忌这才缓缓开口:“褚遂良犯法属实,念其顾命之身贬为刺史,抑买之地充公,张睿册袒护罪行亦当贬官。”案情实实在在,不处置是不行的,只要保住褚遂良不受徒刑就有复起的余地;张睿册完全是自找,罚铜二十斤不就对付过去了么?非把事做这么绝,只能当弃卒了。
“就依太尉之言。”把褚遂良赶走也算一大胜利,李治见好就收。宰相当廷议定,贬褚遂良为同州刺史、张睿册为循州刺史;那边派人传达未上朝的褚遂良,这边张睿册直接被轰下殿;韦思谦连呼万岁,手舞足蹈再次舞拜,辞驾下殿。
无论如何扳倒了褚遂良,李治心头稍感畅快,似乎看又到了亲掌大权的希望。然而就在他要宣布散朝时,李出班施礼。群臣已有些松懈,开始交头接耳,见此情景立时安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李大胡子从不主动奏事的!
“臣恳请辞去尚书左仆射之职。”
话虽简短语惊四座,李治更是错愕:“为何?”
“臣身体不适,时常头晕眼花,看东西不清楚,老是拿东忘西,浑身不得劲……”李之所以不常在朝堂上讲话,一者是为人谨慎,二来他是草寇出身,肚子里实在没墨水,说不了几句就开始大白话,“这样下去怕耽误事啊,陛下免我的职吧。”
李治才不信这套说辞,他徐懋功驰骋沙场勇冠三军,而今还不到六旬,身强体壮岂会有病?再说三省之事是舅父拍板,李不做事又能耽误什么事?难道要学尉迟恭,回家躲是非?可李不能走,父皇临终前再三嘱托要重用,甚至说有救难之能。李治耐心劝道:“英公何必要退?您手下有尚书丞与各部群臣,叫他们替您分担便是。”
李却道:“臣本就是粗人,当宰相实在勉为其难。”
听他当殿说出这种话,李治真有些着急了:“您是三朝元老国之功臣,更是先帝临终钦定的宰相,怎能妄自菲薄?”情急之下把刚才韩瑗那话想起来了,“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褚令公干犯国法尚且开恩,无缘无故的,朕岂能轻易准您辞职?”
李不动念则已,一旦动念固执得很:“但我真是有病啊!先帝也不曾料我有病啊!”
是有病!病得不轻!李治有点儿挂火,兀自强忍:“英公,您真的执意如此?就不顾念朕与你十几年的情义?”话说到这份上,李治连自己挂名并州都督、李任长史的旧事都搬出来了。
李跪地叩首:“先帝之恩、陛下之情臣铭记于心,不敢有丝毫忘却。但世事无常祸福难料,臣力不能及只能卸职。”
李治心都快碎了!父皇费劲巴力,又是喝酒、又赐龙须、又布下故意免官之局,这人怎就不上道呢?无论李说不说话,至少他声望上可与无忌平分秋色,他这一去塌了半面墙,这种不负责任之人留他何用?李治真想一赌气把他轰出朝堂,可关键时刻不禁想起媚娘的话——要相信先帝,如此安排必有道理,没走到那一步还瞧不清楚。
“好吧。”李治的拳头缓缓松开,无力地点了点头,“既然执意要退,免去尚书左仆射之职。晋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三品……如何?”他需征求舅父同意。长孙无忌一旁连连点头,似乎认定李早该让贤了。
尚书仆射是正二品,开府仪同三司虽是从一品,但属于文散官,毫无职责可言;同中书门下三品是兼职宰相,可兼职宰相要有本职,或尚书、或侍郎、或将军,仪同三司本无职权还兼什么宰相?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参与决策?这是让李顶着宰相的头衔赋闲。
“谢陛下。”李心满意足再度施礼。
李治最后又嘱咐一句:“您虽赋闲,毕竟是三朝老臣,朝政若有过失,望您及时谏言。”
“是。”李答应得干脆,却不知往没往心里去。
“散朝吧。”李治吩咐散朝,自己却没动,眼睁睁看着百官鱼贯而出。虽然赶走了褚遂良,但李的辞职让他不安——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今天的事究竟是得是失?打人一拳需防还击,舅父若是还招,自己接得住吗?好在张行成“女谒用事,人臣阴谋”那八个字拍在朝堂上,舅父如果识趣该有所收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