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借宫宴广收人心(第7/10页)

“是你?原来是你……”前情往事临川全回忆起来了,“当年我赠帖之人便是你。”

此事千真万确,但字帖却不是当年那件。媚娘久经波折,又出家感业寺,那幅字帖早不知流落何处去了,她手中拿的其实是前不久向李治讨的。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都曾做过仿本,宫中存有数件,非名家法眼难以甄别。临川本属名家之流,但此刻灯火朦胧,又时隔多年,竟未察觉有异。媚娘唯恐露了马脚,忙将字帖收起,转而道:“多谢公主昔日赠帖之情。”

“唉!当年我还未出嫁呢。”临川忆起闺中旧事,不免心生惆怅——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变得那么快,当初父皇健健康康驰骋马上,谁想到如今却已作古?眼前这个小庶母,谁又料到如今竟又成了九弟的妃嫔?

临川光洁的脸上掠过一丝动情之态,却又稍纵即逝。毕竟她也是精细之人,转念一想——我对她有何恩情?也不过一张仿帖,况且练这么多年书法她又何尝被父皇青睐?若非如此她岂会到雉奴身边?她对我真有如此之深的感激之情吗?

媚娘却不容她多想,又道:“其实公主对我的好处又岂是仅仅这一帖?您母亲韦贵妃一向待下有恩,当初我年纪又小,她待我真如亲妹妹……不!如亲女儿一般。她是多善良的一位慈母啊!清静自守、仁德宽厚,真真可亲可敬,您出降之后贵妃得知我苦练书法,每月都派人给我送纸送墨。这深宫之中除了韦贵妃,谁又真的体恤我们这些卑微无宠之人呢!人不能忘本,如今我好歹算熬到出头之日了,总想报答贵妃之恩。惜乎今山高路远,不能相见……”她说得如此诚挚、如此感人,眼中仿佛还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临川公主心头最薄弱之处被媚娘击中了!

她出嫁周家,原本时常能与母亲相见,但自从父皇驾崩,韦贵妃不能再留宫中,因而晋封太妃随子出藩,如今迁居荆州与她弟弟纪王李慎一起生活。临川时时思念,但夫婿官身不便,道路远隔也无法去荆州探望,母女已分离三年多。这时听媚娘提及,大动思母之情,莫说是一句“清静自守、仁德宽厚、可亲可敬”的评价,即便把人世间所有赞誉之词都用在母亲身上,她也觉得理所应当!

“昭仪真是重情之人……”临川泪如泉涌,竟轻轻伏在媚娘肩头哽咽起来。

媚娘抚着她的背安慰道:“厚德之人必有厚福,何况只要我等为人子女者多行善举,也可为父母求福。”说着她的目光又渐渐扫向城阳公主,“不怕公主笑话,我当初在感业寺,日日佛前祷告,祈求佛祖保佑我母平安。法乐大师还曾命我们念诵经文,为圣德皇后追福呢!佛祖慈悲,菩萨灵验,只要虔诚礼拜必得庇佑。”

“善哉善哉。”城阳公主闻听此言,不住点头——她虽是长孙后嫡出,却曾遭遇坎坷。她前夫乃杜如晦之子杜荷,本来夫妻恩爱,但杜荷因牵扯李承乾谋反一案被杀,后又嫁与薛瓘,虽说日子过得也不错,但心态转变不少。原先她便有些信教,身经变故后感叹命运无常,越发笃信,如今斋僧斋道、舍钱舍粮,是皇室中有名的大善人。媚娘之言正合她心意,又提及曾在感业寺为她母长孙后追福,更增三分好感。

媚娘趁热打铁道:“我母乃法华宗居士,早年遍游荆楚巴蜀名寺,识得高僧无数。若公主不弃,改日我让她前去拜望您。”

城阳对杨贞早有耳闻,忙应承:“久仰令堂大名,万不敢担拜望二字,欢迎欢迎。”

媚娘略施手段,便笼络住两位公主之心。三人执手而谈,又说了几句贴心话。忽闻一阵喧闹,东阳、兰陵、巴陵等几位公主也辞出,媚娘恐众人看见多心,传到皇后耳中更添猜忌,随即依依道别,却一转身隐于柱后,偷听几人谈论。

东阳公主性情桀骜心直口快,边提裙下阶边说:“今日真无趣,连个笑话都无人说……咦?高阳哪儿去了?”

巴陵公主却道:“怎无笑话?千金姑母岂不是最大的笑话?”一句话逗得众人一片欢笑。

临川微一莞尔,提醒道:“低声些,留神她听到。”

“早走了!”东阳还是那么大嗓门,“瞧她对武昭仪的恭维之态!其实有什么可夸的?希图幸进,不过是个不择手段的荡妇。”

临川连忙出言辩解:“你可别乱说,这人其实挺不错的,不似你所想象。”

城阳也一本正经道:“待人以善为本,咱们原该盼人家好才是,可不能无端发此恶语。”

东阳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都替她说话,我不提也就是了。”转而笑道,“时候还早呢,咱去逗逗新郎官如何啊?听闻……”说着已渐渐走远。

媚娘心中大快——此招一出大见成效,两位公主果然为她美言。她俩一个是当今皇室声望最高的公主,一个是当今皇帝胞妹,有此二人倾心相助,再加上母亲和表姐燕太妃之力,何愁不能结好权贵、融入皇家?

又向成功迈进一步,想至此她竟情不自禁地笑了,哪知才笑两声,忽觉腹中不适——这次是真疼了!唯恐动胎气,忙唤宫女搀扶,缓缓绕过万春殿,入神龙门回转甘露殿。

这会儿天色已大黑,范云仙不放心主子,早提着灯笼在门内等候,一见媚娘忙施礼道:“万岁半个时辰前已回宫,脸色不太好。”

“知道了。”媚娘虽不曾涉足两仪殿,却也猜得出八成又是因为国舅风头太盛,于是勉强加快脚步,边走边思忖如何劝慰。不多时一行人已回到甘露殿前,还未迈步上阶,忽听争执之声。

“住口!你别欺人太甚!”李治声音暴躁,便如那日斥责萧淑妃一般,“你给朕出去!”

有个高亢女子的声音答道:“我偏不走,今天你必须答应!”

媚娘大感意外——这声音好生疏,是哪位嫔妃?谁敢这么跟皇帝说话?

正不解之际,又听李治痛责道:“高阳!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还当不当我是皇帝?”原来是高阳公主私自面君,必定又为梁公爵位之事。

“九哥,我看是你忘本了,咱是兄妹啊,你怎帮着外人?房遗直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