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转守为攻说国舅(第7/10页)
怕什么来什么,这可把媚娘的老底揭了。杨氏再无辩解之辞,只得苦苦恳求:“无论如此,请太尉看在先辈同朝为官的情面上,也看在圣上与您的舅甥情分上,成全我女儿吧!妾有生之年愿在佛前为您祈福,保佑您长孙氏一门富贵平安。”说着竟要伏地叩首。
长孙无忌忙起身避开,决绝道:“此国之大事,非夫人所能谋。多说无益,请回吧……送客!”说罢转身便走。
“太尉……”杨氏也顾不得装老迈了,赶紧起身追赶。
侍立的仆僮笑呵呵拦住:“老夫人,太尉已吩咐送客,您耗下去也无济于事。您一把年纪了,辛苦一趟也不容易,还是回家养养您的老精神吧。”
杨夫人无奈,只得拄着拐杖颤巍巍而去。天已经黑了,当她登上马车时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愤慨和屈辱,回望那灯火通明的太尉府门楼,口中默念:“阿弥陀佛……我本求心不求佛,求心不得待心知。山不转水转,咱走着瞧!”
四、李猫夜觐
这是一个无眠之夜,不仅铩羽而归的杨夫人气愤不已,就在宫城西南、中书省院子里,还有一人正唉声叹气——中书舍人李义府。
李义府,瀛洲饶阳人,出身寒门,其祖父虽然当过官,却只是个小小的射洪县(今四川遂宁)县丞,一家人客居蜀中。他自幼刻苦读书,尤其善写文章。贞观中期入仕,曾有幸得先帝接见。那时他年轻气盛,一心飞黄腾达,在李世民面前斗胆赋了一首《咏乌》诗:“日里扬朝彩,琴中伴夜啼。上林如许树,不借一枝栖?”李世民大喜,当即表态:“朕将全树借汝,岂惟一枝?”就因为皇帝这句话,他交上了好运,历任门下典仪、监察御史,受到当时的宰相马周、刘洎赏识,后来担任太子舍人,加崇贤馆直学士,成为李治亲信。当时东宫僚属中首推他和来济,因而并称“来李”,也是一时佳话。
不过他的好运至此也就终结了。刘洎冤死,马周病逝,长孙无忌掌握了大权,后来他虽因李治登基晋升中书舍人,但李治尚无实权,他这个东宫旧人又能有何作为?曾与他并驾齐驱的来济因为是名门之后,又攀上长孙无忌的高枝,几年来连续晋升,如今已当上宰相,而他却原地踏步,没一点儿长进。其实他已很努力了,作为中书舍人竭力起草好每份敕书,而且与人为善,对谁都笑脸相迎,甚至也不惜对长孙无忌逢迎献媚。可一切都是徒劳,人家根本没把他夹在眼里。几度受挫后,李义府终于意识到仕途受阻的根本原因——家世门第!
他的门第莫说无法与来济比,便与其他五位中书舍人相比也远远不及。首屈一指的是李安期,其祖父李德林是隋朝宰相,父亲李百药是一代文宗,治过经典,修过史书;还有刘祥道,其父刘林甫是高祖皇帝近臣,曾参与修订《武德律令》;就是最不济的王德俭,虽然门第也不高,但人家好歹是卫尉卿许敬宗的外甥啊!可他李义府既没个好爹也没个好舅舅,三亲六故、五服之内没一个当大官的,在这凭门第混饭吃的年月实在不受待见。
若只是浑浑噩噩混日子也罢,现在混都混不下去了,长孙无忌要把他贬到壁州(今四川通江)当司马。中书六位舍人对应尚书六部,虽然李义府并不负责吏部敕书,但遵照朝廷制度,六位舍人起草诏敕时要互相监督、杂署其名,谓之“五花判事”,所以他还是亲眼见到了这道命令——二十年前他走出蜀地来到这雄伟的长安,决心干一番事业,而今不惑之年又被踢回蜀地当司马,这真是讽刺啊!
等到明天早晨,敕书交与门下省审核后,李义府就要收拾包裹走人了。他怀着满腔凄楚独自在昏暗的院落里踱来踱去,环顾中书省、舍人院的一砖一瓦,甚至把每棵树都一一摸过。
忽然,一声啼叫打破了乾乾之地的肃穆,原来是夜栖的乌鹊被他惊醒,飞出了宫墙。
“又是乌鹊。”李义府望着夜空自嘲道,“将全树借汝,岂惟一枝?嘿嘿嘿,我现在两脚踩空,连一枝都无所栖了。”
话音未落,忽听身后传来戏谑的声音:“哟!这不是义府兄么?都已经戌时了,今夜又不是你值宿,怎还没回家休息?兢兢业业效忠朝廷,可敬啊!”
不用回头李义府就知道是谁:“王德俭!都到这会儿了你还拿我取笑,情何以堪?”
“不说笑闲着干吗?”王德俭往前凑了两步,“你都不着急,我急什么?”
“不着急?!”李义府狠狠瞪他一眼,“我要是有两颗脑袋,都恨不得把敕书撕了!你们这帮人不是有亲戚就是有靠山,你王某人是许卫尉的外甥,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凡有一点儿办法,我也不至于在这瞎转悠啊!”
“别嚷别嚷……”王德俭拽着胳膊把李义府拉到黑暗僻静之处,“亏你自诩高明,遇事不动脑子。我们有靠山,你就没靠山?别忘了咱是潜邸旧臣,有皇上罩着咱呢。”
李义府冷笑:“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若不是东宫旧属,太尉还不贬我呢。但凡圣上镇得住太尉,也不会有今天。”
“如今圣上正跟长孙无忌较劲儿,说不定能保你……”
“痴心妄想!我是张行成,还是卢承庆?区区一个舍人,哪值得圣上力保?多少人都被贬出去了?你以为压下一道敕书这么简单?那就等于跟太尉干一仗。”
“你现在确实不值得保,但你不会立点儿功劳吗?他若格外在乎你、倚重你,还肯让你走?”
“说得轻巧!一夜之间我能立什么功劳?”
王德俭不住摇头:“啧啧,说你不动脑子,你还振振有辞。完了完了,当你的壁州司马去吧。眼睛又瞎,脑子又死,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就是看不见,你也就这命啦!”
李义府听他话中有话不禁诧异,尤其见他不住抚摸脖子,更有些心动——王德俭脖子上天生有个肉瘤,随着年纪越长越大,因他为人机智、鬼点子多,筹思之时又总是不由自主地摸那个瘤子,所以大伙给他取了个绰号,叫“智囊”。莫非这会儿他的智囊里真有扭转乾坤之计?
想至此李义府又堆笑赔礼:“德俭兄,莫非你真有立功的办法?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