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墨经》及后期墨家(第3/8页)

“说”谓吾人所推论而得之知识。《经下》云:

闻所不知若所知,则两知之。(《墨子》卷十页十五)《经说》曰:“闻在外者所不(邓高镜先生云:“衍不字。”)知也。或曰:‘在室者之色,若是其色。’是所不知若所知也。犹白若黑也,谁胜?是若其色也,若白者必白。今也知其色之若白也,故知其白也。夫名以所明正所不知,不以所不知疑(同拟)所明。若以尺度所不知长。外,亲知也;室中,说知也。”(《墨子》卷十页五十四)

吾人见室外之白物,而不知室内之物为何色。或曰:“室内之物之色,与室外之物之色同。”吾人即知室内之物之色之为白而非黑。盖天下之白物无穷,而皆在白物之名所指之类中。犹天下之马无穷,而皆在马之名所指之类中。吾人已知某物之可名为白物,则不必见之而即知其色之何似;吾人已知某物之可名为马,则不必见之而即知其形貌之何若。此所谓“方不障”也。盖吾人之知识,至此可不受时空之限制矣。名能使吾人就所已知推所未知。所谓“夫名以所明正所不知;不以所不知疑所明”也。

“亲”谓吾人亲身经历所得之知识,即吾人能知之才能与所知之事物相接而得之知识也。所谓“身观焉”是也。一切知识,推究其源,皆以亲知为本。如历史上所述诸事情,吾人对之,惟有闻知而已。然最初“传”此知识之人,必对于此事有“身观焉”之亲知也。虽吾人未见之物,若知其名,即可推知其大概有何性质,为何形貌,然吾人最始必对此名所指之物之有些个体,有“身观焉”之亲知也。知识论所论之知识即此等知识也。

次论吾人知识之种类有四。“名”谓对于名之知识。名所以谓实也;所谓“所以谓”也。《经上》云:

名,达,类,私。(《墨子》卷十页五)《经说》云:“名,物,达也。有实必待之(原作文,依孙校改)名(原作多,依孙校改)也。命之马,类也。若实也者,必以是名也。命之臧,私也。是名也,止于是实也。声出口俱有名,若姓字丽。(原作洒,依梁校改)”(《墨子》卷十页二十七)

物之名指一切物,为最高类(Summum Genus)之名,即所谓“达名”。凡有个体,必用此名;故曰:“有实必待之名也”。马则指一类之物为“类名”。仅此类之个体用此名;故曰:“若实也者,止于是名也”。“臧”为指一人之固有名词,即所谓私名也。此名仅一个体可用;故曰:“是名也止于是实也。”

【注】《大取篇》谓名有“以形貌命者”,有“以居运命者”,有“以举量数命者”。“诸以形貌命者,若山丘室庙者皆是也。”“诸以居运命者,若乡里齐荆者皆是也。”“以举量数命者”无说;望文生义,当系指数量诸名也。此三分法,甚不完备,疑有脱误。

“实”谓吾人对于实之知识。实为名之“所谓”,即名之所指之个体也。

“合”谓吾人对于名实相合即所谓“名实耦”之知识。《墨经》谓以名谓实之谓有三种。《经上》云:

谓,移,举,加。(《墨子》卷十页五)《经说》云:“谓,命狗,犬,移也。(原作谓狗犬,命也。依伍非百校改)狗犬,举也。叱狗,加也。”(《墨子》卷十页二十八)

狗为犬之未成豪者,即犬之一种,谓“狗,犬也”,犹谓“白马,马也”。此移犬之名以谓狗,移马之名以谓白马也。此所谓“移”也。“举,拟实也。”(《经上》,《墨子》卷十页五)“举告以之(原作文,依孙校)名举彼实也。”(《经说上》,《墨子》卷十页二十)举狗及犬之名,以泛指狗及犬之实,此所谓“举”也。指一个体之狗而叱之曰:“狗”!意谓“此是狗”,是加此狗之名于此个体,即所谓“加”也。吾人谓“狗是犬”,狗果是犬否?吾人谓“此是狗”,此果是狗否?换言之,即吾人所用之名,是否与实合,此吾人所须注意者。知吾人所用之名是否与实相合之知识,即此所谓“合”也。

“为”谓吾人知所以作一事情之知识。“志,行,为也。”吾人作一事情,必有作此事情之目的,及作此事情之行为;前者谓之“志”,后者谓之“行”。合“志”与“行”,总名曰“为”。“为”有六种。《经上》云:

为,存,亡,易,荡,治,化。(《墨子》卷十页六)《经说》云:“为,甲(原作早,依孙校改)台,存也。病,亡也。买鬻,易也。消(原作霄,依孙校改)尽,荡也。顺长,治也。蛙鼠,(原作买,依孙校改)化也。”(《墨子》卷十页二十八至二十九)

此依行为之目的,即所谓“志”,之不同,将“为”分类也。《经上》又云:“已,成,亡。”《经说》云:“已,为衣,成也。治病,亡也。”谓为衣以成衣为止,治病以无病为止也。制甲筑台,以使其“存”为目的,即为衣以成为止之意,是以“存”为“为”也。治病以使无病为目的,是以“亡”为“为”也。买卖以交易为目的,是以“易”为“为”也。消灭除尽谓之荡,吾人对于事物有时欲消灭除尽之,是以“荡”为“为”也。顺成长养谓之治,吾人有时对于事物欲顺成长养之,是以“治”为“为”也。《经上》云:“化,征易也。”(《墨子》卷十页六)《经说》云:“化,若蛙为鹑。”(《墨子》卷十页二十二)《列子·天瑞篇》云:“田鼠之为鹑。”盖古说蛙鼠皆可化为鹑也。吾人有时对于事物欲使其逐渐变化,是以“化”为“为”也。吾人欲达吾人之“志”,必有相当之“行”。知如何“行”之知识,亦名之曰“为”。

墨子注重实用之观念,《墨经》尚保存之,于此可见矣。《经下》云:

知其所以不知,说在以名取。(《墨子》卷十页九)《经说》云:“知,杂所知与所不知而问之。则必曰,是所知也,是所不知也。取去俱能之,是两知之也。”(《墨子》卷十页四十七)

《贵义篇》云:“钜(俞云:“当作岂,皑之叚字。”)者,白也。黔者,黑也。虽明目者无以易之。兼白黑使瞽取焉,不能知也。故我曰:瞽不知白黑者,非以其名也,以其取也。”(《墨子》卷十二页四)能以名取者,即能以知识应用于行为也。

四 【论“辩”】

吾人之知识之以言语表出者谓之“言”。《经上》云:

言,出举也。……言,口之利也。……执所言而意得见,心之辩也。(《墨子》卷十页五至六)《经说》云:“故言也者,诸口能之,出名(原作民,依孙校改)者也。名,(原亦作民)若画俿也。言也,谓言犹石致也。”(《墨子》卷十页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