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董仲舒与今文经学(第9/10页)

《春秋》为孔子奉天命所作,故其中大义包罗极广。董仲舒曰:

《春秋》之为学也,道往而明来者也。然而其辞体天之微,故难知也。弗能察,寂若无。能察之,无物不在。是故为《春秋》者,得一端而多连之,见一宜而博贯之,则天下尽矣。(《精华》,《繁露》卷三页二十二)

由斯而言,则《春秋》乃董仲舒所谓“天理”之写出者,所谓“体天之微”者也。其中大义,有“十指”,“五始”,“三世”等。

《春秋》有十指,董仲舒云: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文,天下之大,事变之博,无不有也。虽然,大略之要有十指。十指者,事之所系也,王化之所由得流也。举事变见有重焉,一指也。见事变之所至者,一指也。因其所以至者而治之,一指也。强干弱枝,大本小末,一指也。别嫌疑,异同类,一指也。论贤才之义,别所长之能,一指也。亲近来远,同民所欲,一指也。承周文而反之质,一指也。木生火,火为夏,天之端,一指也。切刺讥之所罚,考变异之所加,天之端,一指也。举事变见有重焉,则百姓安矣。见事变之所至者,则得失审矣。因其所以至而治之,则事之本正矣。强干弱枝,大本小末,则君臣之分明矣。别嫌疑,异同类,则是非著矣。论贤才之义,别所长之能,则百官序矣。承周文而反之质,则化所务立矣。亲近来远,同民所欲,则仁恩达矣。木生火,火为夏,则阴阳四时之理,相受而次矣。切刺讥之所罚,考变异之所加,则天所欲为行矣。统此而举之,仁往而义来。德泽广大,衍溢于四海。阴阳和调,万物靡不得其理矣。说春秋凡用是矣。此其法也。(《十指》,《繁露》卷五页九至十)

“举事变见有重焉”者,董仲舒曰:

《春秋》之敬贤重民如是。是故战攻侵伐,虽数百起,必一二书。伤其害所重也。(《竹林》,《繁露》卷二页二)

战攻侵伐必书,以见其恶战伐而重民也。“别嫌疑,异同类”者,董仲舒曰:

逄丑父杀其身以生其君,何以不得谓知权?丑父欺晋,祭仲许宋,俱枉正以存其君。然而丑父之所为,难于祭仲。祭仲见贤,而丑父犹见非,何也?曰:是非难别者在此,此其嫌疑相似,而不同理者,不可不察。夫去位而避兄弟者,君子之所甚贵。获虏逃遁者,君子之所贱。祭仲措其君于人所甚贵,以生其君,故《春秋》以为知权而贤之。丑父措其君于人所甚贱,以生其君,《春秋》以为不知权而简之。其俱枉正以存君相似也,其使君荣之与使君辱不同理。故凡人之有为也,前枉而后义者,谓之中权。虽不能成,《春秋》善之。鲁隐公郑祭仲是也。前正而后有枉者,谓之邪道。虽能成之,《春秋》不爱。齐顷公逄丑父是也。(卢文弨曰:“齐顷公三字疑衍。”)(《竹林》,《繁露》卷二页十至十一)

祭仲事见桓公八年《公羊传》,逄丑父事见成公二年《公羊传》。逄丑父祭仲“俱枉正以存君”,“其嫌疑相似”,而《春秋》一予之,一不予之。此所谓“别嫌疑,异同类”也。“木生火,火为夏”者,木为春;《春秋》首书春以正天端。详下。

【注】董仲舒又有《春秋》大义有六科之说:(见《正贯》,《繁露》卷五页八至九)所谓六科,与十指略同,不具引。

《春秋》有五始,董仲舒曰:

《春秋》之道,以元之深,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诸侯之即位。以诸侯之即位,正境内之治。五者俱正,而化大行。(《二端》,《繁露》卷六页四)

《春秋》之第一句为“元年春王正月”,春为一岁之首,先书元而后书春,即“以元之深正天之端”也。春下继之以王,即“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也。元年即君即位之年,即“以王之政正诸侯之即位”也。

《春秋》有三世,董仲舒曰:

《春秋》分十二世以为三等:有见,有闻,有传闻。有见三世,有闻四世,有传闻五世。故哀、定、昭,君子之所见也。襄、成、文、宣,君子之所闻也。僖、闵、庄、桓、隐,君子之所传闻也。所见六十一年,所闻八十五年,所传闻九十六年。于所见微其辞,于所闻痛其祸,于传闻杀其恩,与情俱也。是故逐季氏而言又雩,微其辞也。子赤杀弗忍书日,痛其祸也。子般杀而书乙未,杀其恩也。屈伸之志,详略之文,皆应之。吾以知其近近而远远,亲亲而疏疏也。亦知其贵贵而贱贱,重重而轻轻也。有知其厚厚而薄薄,善善而恶恶也。有知其阳阳而阴阴,白白而黑黑也。(苏舆曰:“有与又同。”)(《楚庄王》,《繁露》卷一页六至七)

后来公羊家又以此三世分配为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何休曰:

于所传闻之世,见治起于衰乱之中,用心尚揜粗。故内其国而外诸夏,先详内而后治外。录大略小,内小恶书,外小恶不书。大国有大夫,小国略称人。内离会书,外离会不书,是也。于所闻之世,见治升平。内诸夏而外夷狄。书外离会。小国有大夫。……至所见之世,著治太平。夷狄进至于爵。天下远近大小若一。用心尤深而详。故崇仁义,讥二名。……所以三世者,礼为父母三年,为祖父母期,为曾祖父母齐衰三月。立爱自亲始。故春秋据哀录隐,上治祖祢。所以二百四十二年者,取法十二公,天数备,足著治法式。(《公羊传》隐公元年注,《四部丛刊》本,卷一页六)

每年十二月,故《春秋》亦纪十二公之事。此所说三世,与《礼运》所说政治哲学有相同处,皆为近人所称道。

“《春秋》以道名分”;董仲舒对于名,更为重视,董仲舒曰:

治天下之端,在审辨大。辨大之端,在深察名号。名者,大理之首章也。录其首章之意,以窥其中之事,则是非可知,逆顺自著,其几通于天地矣。是非之正,取之逆顺。逆顺之正,取之名号。名号之正,取之天地。天地为名号之大义也。古之圣人,謞而效天地,谓之号。鸣而施命,谓之名。名之为言,鸣与命也。号之为言,謞而效也。謞而效天地者为号;鸣而命者为名。名号异声而同本,皆鸣号而达天意者也。(卢文弨曰:“号疑本作謞。”)天不言使人发其意,弗为使人行其中。名则圣人所发天意,不可不深观也。受命之君,天意之所予也。故号为天子者,宜视天如父,事天以孝道也。号为诸侯者,宜谨视所候奉之天子也。号为大夫者,宜厚其忠信,敦其礼义,使善大于匹夫之义,足以化也。士者,事也。民者,瞑也。士不及化,可使守事从上而已。五号自赞各有分,分中委曲曲有名。(苏舆曰:“下曲字疑各之误。”)名众于号。号其大全;名也者,名其别离分散也。号凡而略;名详而目。目者,遍辨其事也。凡者,独举其大也。享鬼神者号一曰祭。(苏舆曰:“者与之同。”)祭之散名:春曰祠,夏曰礿,秋曰尝,冬曰烝。猎禽兽者号一曰田。田之散名:春苗,秋搜,冬狩,夏狝。无有不皆中天意者。物莫不有凡号;号莫不有散名如是。是故事各顺于名;名各顺于天;天人之际,合而为一。同而通理,动而相益,顺而相受,谓之德道。《诗》曰:“维号斯言,有伦有迹。”此之谓也。(《深察名号》,《繁露》卷十页一至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