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北朝之玄学(下)(第5/5页)
知此则大小寿夭齐矣。
《齐物论》“彼是方生之说也……”注云:
夫死生之变,犹春秋冬夏,四时行耳。故死生之状虽异,其于各安所遇一也。今生者方自谓生为生,而死者方自谓生为死,则无生矣。生者方自谓死为死,而死者方自谓死为生,则无死矣。无死无生,无可无不可。……(《庄子注疏》卷一页三十五)
又“此之谓物化”注云:
夫时不暂停,而今不遂存,故昨日之梦,于今化矣。死生之变,岂异于此,而劳心于其间哉?(《庄子注疏》卷一页六十五)
《大宗师》“其为乐可胜计耶?”注云:
本非人而化为人,化为人失于故矣。失故而喜,喜所遇也。变化无穷,何所不遇?所遇而乐,乐岂有极乎?(《庄子注疏》卷三页十三)
知此则死生齐矣。
《齐物论》“夫三子者犹存乎蓬艾之间……”注云:
夫物之所安无陋也,则蓬艾乃三子之妙处也。……而今欲夺蓬艾之愿,而伐使从己,于至道岂宏哉?故不释然神解耳。若乃物畅其性,各安其所安,无远迩幽深,付之自若,皆得其极,则彼无不当,而我无不怡也。(《庄子注疏》卷一页五十一)
凡“物之所安”,皆其所以自足之道;故皆“无陋”也。野蛮之人,自安于蓬艾,则蓬艾即其“妙处”。故亦宜听其“自若”,不可“伐使从己”。知此则智愚文野齐矣。
知万物之皆齐,死生之一贯,则“无执”、“无我”。《齐物论》“是故滑疑之耀……”注云:
夫圣人,无我者也。故滑疑之耀,则图而域之;恢恑憰怪,则通而一之。使群异各安其所安,众人不失其所是,则已不用于物,而万物之用用矣。物皆自用,则孰是孰非哉?故虽放荡之变,屈奇之异,曲而从之,寄之自用,则用虽万殊,历然自明。(《庄子注疏》卷一页四十三)
又“参万岁而一成纯”注云:
唯大圣无执,故芚然直往,而与变化为一,一变化而常游于独者也。故虽参糅亿载,千殊万异,“道行之而成”,则古今一成也;“物谓之而然”,则万物一然也。无物不然,无时不成,斯可谓纯也。……积是于万岁,则万岁一是也。积然于万物,则万物尽然也。故不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彼我胜负之所如也。(《庄子注疏》卷一页五十七)
“不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彼我胜负之所如。”故忘生死,忘彼我,忘是非。“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庄子·齐物论》)注云:
夫忘年故玄同死生,忘义故弥贯是非;是非死生,荡而为一,斯至理也。至理畅于无极,故寄之者不得有穷也。(《庄子注疏》卷一页六十二)
至此境界,则一切分别,皆已忘去,更不仅知“齐物”而已。
九 【“至人”】
至此境界之人,谓之至人、圣人、“无待之人”。《逍遥游》“小知不及大知……”注云:
物各有性,性各有极,皆如年知,岂跂尚之所及哉?自此以下,至于列子,历举年知之大小,各信其一方,未有足以相倾者也。然后统以无待之人,遗彼忘我,冥此群异。异方同得,而我无功名。是故统小大者,无小无大者也。苟有乎小大,则虽大鹏之于斥鷃,宰官之于御风,同为物累耳。齐死生者,无死无生者也。苟有乎死生,则虽大椿之于蟪蛄,彭祖之于朝菌,均于短折耳。故游于无小无大者,无穷者也。冥乎不死不生者,无极者也。若夫逍遥而系于有方,则虽放之使游而有所穷矣。未能无待也。(《庄子注疏》卷一页五至六)
一物即能“自足于其性”,然若不知齐物,不能“玄同死生”,“弥贯是非”,则在此能“自足”,在彼或不能“自足”。乐生者未必能乐死,安于得者未必能安于失。此所谓“逍遥而系于有方”,其逍遥是有限的。其必得之而后可以自足者,即是其“所待”。必得其“所待”,然后可以逍遥;故其逍遥即为其“所待”所限制。失其“所待”,即不自足;故“虽放之使游,而有所穷矣”。“无待之人”则不然。《逍遥游》“若夫乘天地之正……”注云:
天地者,万物之总名也。天地以万物为体,而万物必以自然为正。自然者,不为而自然者也。故大鹏之能高,斥鴳之能下,椿木之能长,朝菌之能短,凡此皆自然之所能,非为之所能也。不为而自能,所以为正也。故“乘天地之正”者,即是顺万物之性也;“御六气之辩”者,即是游变化之涂也。如斯以往,则何往而有穷哉?所遇斯乘,又将恶乎待哉?此乃至德之人,玄同彼我者,之逍遥也。(《庄子注疏》卷一页十)
《大宗师》“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注云:
无所藏而都任之,则与物无不冥,与化无不一。故无内无外,无死无生,体天地而合变化,索所遁而不得矣。此乃常存之大情,非一曲之小意。(《庄子注疏》卷三页十三)
至人既已忘一切区别而“与物冥”,故能“体天地而合变化”,随宇宙万变;宇宙无穷,至人亦无穷矣。如此之人,则能合内外,合动静。《大宗师》“彼游方之外者也……”注云:
夫理有至极,外内相冥。未有极游外之致而不冥于内者也,未有能冥于内而不游于外者也。故圣人常游外以宏内,无心以顺有。故虽终日挥形,而神气无变;俯仰万机,而淡然自若。(《庄子注疏》卷三页二十七)
《应帝王》“乡吾示之以地文……”注云:
夫至人,其动也天,其静也地,其行也水流,其止也渊默。渊默之于水流,天行之于地止,其于不为而自尔一也。……诚应不以心,而理自玄符,与变化升降,而以世为量,然后足为物主而顺时无极。(《庄子注疏》卷三页四十五)
“鲵桓之审为渊……”注云:
夫至人用之则行,舍之则止。行止虽异,而玄默一焉。……虽波流九变,治乱纷如,居其极者,常淡然自得,泊乎忘为也。(《庄子注疏》卷三页四十七)此《庄子注》之理想人格。其哲学之此方面,亦即其中之神秘主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