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张横渠及二程(第2/8页)
横渠又云:
造化所成,无一物相肖者,以是知万物虽多,其实一物;无无阴阳者,以是知天地变化,二端而已。(《正蒙·太和篇》,《全集》卷二页十)
“造化所成,无一物相肖者”,此亦宇宙间之一种普遍的现象。横渠又云:“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其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同上页九)气本涵有阴阳之性,故其聚而成之物,无无阴阳者。但万物皆气聚而成,皆“游气纷扰”所合而成质者,何以无一物相肖者,此点横渠未明言。
横渠又云:
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循是出入,是皆不得已而然也。(同上)气散则复聚;聚则复散。气聚则物成;气散则物毁。如是循环不息。是亦宇宙间一普遍的现象也。
(四)横渠所说之天文地理
横渠《正蒙》中对于天文地理及宇宙间各方面之事物,多有更详细的讨论。兹举数端,以见《正蒙》所讨论范围之广大。横渠云:
地纯阴,凝聚于中;天浮阳,运旋于外;此天地之常体也。恒星不动,纯系乎天,与浮阳运旋而不穷者也。日月五星,逆天而行,并包乎地者也。(《正蒙·参两篇》,《全集》卷二页十)
又云:
地有升降,日有修短。地虽凝聚不散之物,然二气升降其间,相从而不已也。阳日上地日降而下者,虚也;阳日降地日进而上者,盈也。此一岁寒暑之候也。至于一昼夜之盈虚升降,则以海水潮汐,验之为信。然间有小大之差,则系日月朔望,其精相感。(《正蒙·参两篇》,《全集》卷二页十四)
观此可见横渠对于天文地理讨论之一斑。岁之所以暑者,即因阳下降,地上升,地面阳气多,故暑。其所以寒者,即因阳上升,地下降,地面阳气少,故寒。地在一年之中,有上升时,有下降时;在一昼夜之中,亦有上升时,有下降时。可以潮汐验之。地升则潮落;地降则潮升。
横渠又云:
阴性凝聚;阳性发散。阴聚之;阳必散之;其势均。散阳为阴累,则相持为雨而降;阴为阳得,则飘扬为云而升。故云物班布太虚者,阴为风驱,敛聚而未散者也。凡阴气凝聚,阳在内者不得出,则奋击而为雷霆;阳在外者不得入,则周旋不舍而为风。其聚有远近虚实,故雷风有小大暴缓。和而散,则为霜雪雨露;不和而散,则为戾气曀霾。阴常散缓,受交于阳,则风雨调,寒暑正。(《正蒙·参两篇》,《全集》卷二页十九)
又云:
声者形气相轧而成。两气者,谷响雷声之类。两形者,桴鼓叩击之类。形轧气,羽扇敲矢之类。气轧形,人声笙簧之类。是皆物感之良能,人皆习之而不察者尔。(《正蒙·动物篇》,《全集》卷三页三)
此可谓为横渠之物理学。
横渠又云:
动物本诸天,以呼吸为聚散之渐。植物本诸地,以阴阳升降为聚散之渐。物之初生,气日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气日反而游散。至之谓神,以其伸也;反之为鬼,以其归也。(《正蒙·动物篇》,《全集》卷三页一)
又云:
有息者根于天,不息者根于地。根于天者不滞于用,根于地者滞于方。此动植之分也。(《正蒙·动物篇》,《全集》卷三页一)
此可谓为横渠之生物学。
(五)性说
横渠又云:
人之有息,盖刚柔相摩,乾坤阖辟之象也。寤形开而志交诸外也;梦形闭而气专乎内也。寤所以知新于耳目;梦所以缘旧于习心。(《正蒙·动物篇》,《全集》卷三页三)
又云:
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正蒙·太和篇》,《全集》卷二页七)
又云:
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正蒙·诚明篇》,《全集》卷三页八)
朱子曰:“气质之说,起于张程,极有功于圣门,有补于后学。前此未曾有人说到。故张程之说立,则诸子之说泯矣。”朱子之宇宙论中,有理与气,故其心理学及伦理学中,可谓人有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所谓:“论天地之性,则专指理而言;论气质之性,则以理与气杂而言之。”横渠对于“理”既未多言,而曰:“合虚与气”,有性之名。既云:“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则所谓合虚与气者,岂非即等于谓“合气与气”乎?横渠云:
天所性者,通极于道,气之昏明,不足以尽之。(同上,《全集》卷三页五)
既谓“由太虚有天之名”,则天者即太虚耳。太虚即气之本体,何能于气之外有天?盖横渠之宇宙论,本为一元论。至讲性时,则有时不自觉的转入二元论。“气质之性”之说,虽为以后道学家所采用,而由上所说,则在横渠之系统中,颇难与其系统之别方面相融洽。
但就横渠别一部分之言论观之,则横渠可维持其“气质之性”之说,而同时亦不至与其系统之别方面相冲突。横渠云:
凡可状,皆有也。凡有,皆象也。凡象,皆气也。气之性本虚而神,则神与性乃气所固有。(《正蒙·乾称篇》,《全集》卷四页二十三)
依此则气亦有其性。气聚而为人,人亦得其性之部分。横渠云:
天性在人,正犹水性之在冰。凝释虽异,为物一也。(《正蒙·诚明篇》,《全集》卷三页六)
天性即气之性。横渠又云:
天良能本吾良能。顾为有我所丧耳。(同上,《全集》卷三页六)
横渠又云:
湛一气之本;攻取气之欲。口腹于饮食,鼻舌于臭味,皆攻取之性也。知德者属厌而已,不以嗜欲累其心,不以小害大,末丧本焉耳。(《正蒙·诚明篇》,《全集》卷三页七)
气聚而为个体的人。个体的人,以其自己为我,其余为非我。因此将其自己与天或气之全体分开。其专为维持此个体之要求,如“口腹于饮食,鼻舌于臭味”,即“攻取之性”,亦即气质之性也。若横渠以此为“气质之性”,则似可与其系统之别方面,不相冲突。然气之聚而为物时,何不能得气之性如人然?横渠于此,亦无解释。
(六)天人合一
横渠所谓“气质之性”,是否可如此解释,虽尚为一问题;但横渠之伦理学,或其所讲修养之方法,则确注重于除我与非我之界限而使个体与宇宙合一。横渠云:
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世人之心,止于闻见之狭。圣人尽性,不以闻见牿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孟子谓尽心则知性知天以此。天大无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见闻之知,乃物交而知,非德性所知。德性所知,不萌于见闻。(《正蒙·大心篇》,《全集》卷三页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