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谋不臧 山穷水尽(第22/25页)

至于老太爷和中央意见不同的例子也不少,譬如说对黄金美钞的政策。战时国民政府币值下跌,物价上涨,中央认为民间有人囤积货物是祸首,但是我老太爷认为是因为国币贬值才造成物价上涨,百姓为求保值,当然要囤积,然后再居奇。因为中央与云南的看法不同,所以当中央禁止黄金美钞的买卖时,云南却准许公开买卖黄金美钞。在云南有黄金美钞的人遂大发国难财,一到夜间,街上贩卖黄金的商店灯光闪烁,成为战时特殊的一景。

中央对地方的情形不一定清楚,米粮问题就是一个例子。最初,因为政府不准米粮涨价,所以云南米粮不足,军队粮食也受影响,即使派车出省採买,也因交通不便而助益甚少。到后来连美国人也遭到购粮之苦,于是由中央、云南省政府及美国三方面会商,终于准许涨价,一涨价,米粮就够了。其中的哲学,除了和囤积有关外,还有运输的关係,本来价钱高的地方物资就容易较其他地方充足,因为利之所在,商人总会设法运来。

老太爷对蒋最不满意的地方,是他当了十八年云南省主席,一朝说调就调了,不给老太爷一点交代的时间。这件事令老太爷非常生气。

倒龙政变

民国三十四年八月间,日本投降。大公报及中共系的新华日报都登载了一封朱德给重庆政府的公开信,代表红军声明:八路军不再受中央指挥。此信一出,国际震动,都认为中国又要爆发内战。英、法等国遂召开会议,试图阻止中国内战。因为美国跟重庆方面接触机会较多,所以由美国负责国共和谈,并派赫尔利(Harley)大使来华。重庆方面也同意不以内战来解决问题。

事情因为朱德公开信而起,赫尔利为证实共军意向,于是先拜访周恩来,但是周恩来说他不能作主,必须回延安报告后,再由毛泽东裁决。赫尔利要求同行,周恩来不便拒绝,于是两人同飞延安。毛泽东对赫尔利的表示:「我举双手赞成不打内战!」并立刻陪赫氏到重庆。这样一来,局势哗然,赫尔利也非常高兴。

国共和谈须有第三方面人士仲裁,因此通知美国,但是白宫方面表示美国不便正式出面。赫尔利遂密飞昆明,夜裏九点钟来见我老太爷。因为省政府夜间不办公,而老太爷所住的又是一栋旧式中国房子不便会客,于是来我家见面。当夜的翻译是缪嘉铭(云台)。

第二天晚上,我到主席公馆同老太爷谈话,他告诉我:「昨夜我同赫尔利见了面,他教我学毛泽东一样,也搭他的飞机到重庆,去当国共和谈的第三方面。」老太爷答应赫尔利第三天启程。他又说:「我对赫尔利有一个要求,因此我向他说:『虽然同样是搭飞机到重庆,我的身份跟毛泽东不同。毛泽东是另外一个政治体系的,我则是国民政府特任的省政府主席,是中央政治体系的一员,也是国民党党员,所以我要去重庆前,一定要得到重庆方面的同意。希望你先到重庆见蒋委员长,由他发来电报,我再到重庆去。』」这是三十四年八月底的事。到九月初,重庆方面依然没有消息来,我老太爷对这件事的立场是不感兴趣也不拒绝,一切顺其自然。

到九月初时,政变的徵兆就出来了。我个人认为,蒋龙关係无论如何不好,但都不到要引起政变的地步,其中的毛病,一定是出在赫尔利要老太爷当第三方面的这件事上。那时候民主人士差不多都拥护我老太爷。

早在日本宣布投降时,卢汉即被派到越南,负责接收,带走了九十三军及六十军,我的部队并未随行。到九月初,我突然接到命令,要我的第十九师也加入越南受降的军队中。我认为十分不合理,因为越南已驻有卢汉的两军,既非作战,接收足足有余。我告诉老太爷说:「我不去,恐怕事情不简单。」老太爷认为我住了昆明八年,太舒服了,所以捨不得离开昆明。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舒服不舒服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需要我去。结果,老太爷还是要我前去越南。我的部队先走,四天后,部队抵达越南,我才準备动身。

在我的部队将出发那天,士兵在营房中,四点钟时,一颗砲弹从天而降,打死了七、八个士兵,这是一种徵兆。卢汉当时人在昆明,他前往巡视,判断是我的士兵不慎引爆。其实我的士兵根本没配到这种砲弹,如何引爆呢?他是鬼扯的。我猜测这是杜聿明的第五军在挑衅。老太爷也怕我和他起冲突。临走之前,我建议老太爷毁掉战时工事,他同意了。

我到越南前,预先订了十月三日的机票。是日凌晨三点钟枪声响起,第五军要进城,警察抵抗。我起床打电话给机场空军司令晏玉琮(贵州人)谈机票问题,他告诉我当日飞越南的飞机停飞了。

在抗战胜利后,云南省议会曾通电重庆,要求将第五军调离云南,因为杜军驻滇太久,既已胜利,当可返回重庆。而卢汉和周锺岳到重庆开会时,老太爷也曾希望他能要求中央儘早将驻滇中央部队调走,卢汉说:「我也是军人,我怎么敢这样讲?」

神秘出走

老太爷到南京当军事参议院院长后,身边都是特务,等于被软禁。老太爷听说中央将迁台湾,他着急了,因此才下定决心自南京出走。

陈纳

老太爷要缪嘉铭去见陈纳德,表示将搭陈的飞机离开南京。陈纳德先问:「蒋有没有命令不准龙主席离开南京?」缪答没有,因此陈纳德答应送我老太爷到中国境内任何一个地方。当然,陈纳德必定调查过缪嘉铭的话是否实在。

之后我老太爷命令秘书刘宗岳去见陈纳德,联络好上飞机的方式。陈纳德拿了一张机场通行证给我老太爷。

出走当日,我老太爷换穿西装(平时係着中装),由公馆乘坐吉普车出发。因为他平常都是下午出门,那天早上七点出走时,特务并没有注意到。他由南京上飞机,到上海再换机直飞广州,最后转到香港。

南京方面发现老太爷出走后,认为他至多只到上海。当时老五(龙绳勛)在上海,特务跟他的梢。老五知道有人跟蹤,于是东跑西跑,那群特务差不多跟了四、五天。直到宋子文到香港后,与我老太爷见了面,南京方面在上海的搜索才停止。

假如蒋龙合作,对蒋有利的地方会很大。当年蒋在南京改组政府,我老太爷帮他;抗战期间,我老太爷也配合抗日的政策。不过,抗战以后,云南的声望上昇,那时候如果问百姓:「是委员长大?还是龙主席大?」百姓会回答:「当然是龙主席大。」因为主席是正统的地方官吏,而委员长却是非常时期的职位,百姓会这么回答是因为知识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