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5/6页)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却越过这个传世之宝,停留在玉菡身上。朦胧的灯光下,只见玉菡身着一件五彩锁针绣百子闹春石榴纹菱形藕荷色兜肚,粉面玉背,明艳逼人。玉菡觉察到他的目光,大大害羞起来,低声道:“二爷,我今晚让你看它,是想告诉二爷,只管去包头,万一银子不够,我还能拿它找我爹讨回我们借的那三十万两银……”话音未落,致庸已经伸手揽过了她,吹熄了烛火。

也许这是他们成亲以后从未有过的狂热,许久后致庸早已沉沉睡去,玉菡仍旧无法合眼。回味着刚才,她的心又灼烫起来。突然,致庸朦朦胧胧地说了起来:“雪瑛,雪瑛,你看这只蝴蝶漂亮吗?好大,好美……”

听见这句梦话,玉菡在黑暗中猛然坐起,眼泪涌出,全身的血液如同凝固般冰冷起来。致庸丝毫不觉,翻一个身,继续喃喃道:“好姑娘,玉,玉菡,我也捉一只蝴蝶给你吧,金色的,嘻嘻,你喜不喜欢?喜不喜……”玉菡心中一时大悲大喜,半天才无声地落下泪来。

第二日一大早,致庸便送玉菡出门回娘家,接着开始紧张地张罗去包头的种种事宜。三星镖局的镖旗被重新插上乔家大院的各处。曹氏在一旁略略帮些忙,看着致庸在短短时间里已如脱胎换骨般,完全是一副干练的男人样子,一时心中感慨万分。

直忙到傍晚,长栓告知他太太已经回来,致庸才停手歇息回到新房。玉菡正在卸妆,镜中的她眼里满是幽怨的泪花。致庸大惊讶,赶紧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半晌,玉菡道:“乔致庸,你是个贼!”致庸赶紧问道:“怎么,碰钉子了?”玉菡拭了拭眼泪,撒娇道:“乔致庸,你偷走了玉菡的心!要不我怎么会这样低声下气地替你去求人?”致庸闻言忍不住微微变色,以为事情没有办成。玉菡站起身投进他的怀中,小声啜泣起来。致庸抚慰她道:“好了,若事情办不成也没啥,我再想办法!”玉菡猛一抬头,娇俏地笑道:“说什么呢,大事都替你安排好了!”致庸大喜道:“这么大的事,你这么快就安排好了?”玉菡理理头发,轻描淡写道:“二爷,甭忘了陆家在京城也有些生意,散布个流言蜚语啥的,也不是难事!”致庸喜出望外,玉菡看着他的神情,接着笑笑道:“还有银子的事情我心里也有数了。到了包头,一旦需要银子,你立马打发铁信石回来!”“铁信石?”致庸一愣,玉菡见状奇怪地看着他道:“对呀,怎么,二爷不太信任他?”

致庸想了想笑道:“哪里。太太的人,我怎敢不相信。太太今天为乔家立了大功,致庸给太太行个大礼!”说着他便深施了一礼。玉菡一把将他扶起,扭过身去低声笑道:“你也用不着谢我,我是乔家的媳妇,帮丈夫做事是应该的。只要二爷日后喝醉了酒或者睡糊涂了,别再把我当成别的女人就好!”“……啊,太太要是没事,我就出去了,外头还有些事要安排。”致庸笑容急落,搭讪着就想赶紧离去。玉菡见状,心中直为刚才使性的话懊恼。她想了想,大着胆子道:“哎,明天你就要上路了,今晚还不早点进来?”致庸看看她,笑笑不语,伸手刮了刮她的俏鼻子,转身出房。玉菡大羞,面颊一阵滚烫。

星光下,乔家马厩院子内,铁信石正一个人蒙着眼练镖,一镖一镖全部击中靶心。致庸正好路过,便在院门站住,目光沉沉地望着这个他一直觉得神秘的人。忽听身后有人道:“二爷,查到那个打您黑镖的人了吗?”致庸吓了一跳,回头一见是长栓,便佯恼地打他一拳。长栓拦住他的拳头,低声道:“二爷,我有点怀疑这个人!”致庸道:“少胡说。你有什么证据?”长栓急道:“我当然没证据。可是我有脑袋。那支黑镖要不是刘黑七的人打的,还会有谁?咱们家里,只有这位爷镖法打得神准!”致庸看看长栓,又看看不远处蒙眼练镖的铁信石,低声道:“那能说明什么?”长栓奇道:“二爷,难道您就一次也没怀疑过是他?”致庸长吸一口气道:“黑镖当然是刘黑七的人打的!长栓,记住我的话,我若是可以随便怀疑铁信石,就可以随便怀疑你!”“我?”长栓大惊。“你不是也会打镖吗?”致庸笑着调侃起他来。长栓急了:“哎呀我的二爷,您怎么连我也不相信了?”致庸正色道:“我既不能随便怀疑你,就不能随便怀疑铁信石,对不对?”长栓跺脚急道:“我们俩可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我都问过明珠了,这铁信石不过是太太前不久才在街上捡来的……”致庸猛一回头,停了停,突然说出了真话:“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可我找不出他暗算我的道理。乔致庸自小生长在乔家大院,直到今日,自信从没有干过伤天害理之事,他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有什么道理?”长栓拍着腿道:“哎哟我的爷,我怎么说您呢,精明的时候您比天下谁都精明,糊涂的时候您比我还糊涂!现在世道这么乱,坏人这么多,您就是没害过人,就没有别人害您?您也太不拿自己的小命当一回事儿了!”不料致庸对他的话理也不理,断喝道:“以后别再提这件事!”长栓仍旧挣着脖子道:“二爷,他每天离您这么近,万一想要您的命,您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得了,快去前院帮长顺收拾一下东西,明儿要出远门,一点也不知道操心!”长栓看看他,赌气走了。

铁信石早已经打完了镖。致庸又远远地望了一会,想了想走了过去。铁信石回身看见致庸,不卑不亢道:“东家,您来了。”致庸“唔”了一声,径直走进铁信石的小屋。铁信石看他一眼,只得也跟了进去。致庸对小屋里的简单陈设环顾了一番,突然回头道:“铁信石,你有仇人吗?”铁信石微微一惊,却没有慌乱,直视着致庸,目光中渐露锋芒,半晌道:“有。”致庸不动声色道:“什么仇人?”“灭门之仇,家破人亡之恨。”致庸大吃一惊,过了好一会又问道:“你想报这个仇?”铁信石傲然地点头。致庸想了想,忍不住问道:“知道你的仇人在哪里吗?”铁信石点头。致庸心中疑云大起:“你的仇还没报?”铁信石仍旧点头。致庸奇道:“你为什么还不去报这个仇?”“东家真想知道?”铁信石终于开口道。致庸想了想道:“你不愿意说也罢,我不一定要知道。”

铁信石点点头,不再开口。致庸也沉默起来,小屋里很快被一种奇怪的氛围所笼罩。过了一会儿,致庸又开口道:“我要是想知道呢?”铁信石直视着他,停了好一会才回答道:“那我就告诉东家,铁信石原先以为报仇的时候到了,可这会儿却觉得还是要等。”致庸忍不住追问下去:“为什么?”铁信石微微叹息道:“我要杀的这个人和我并没有仇恨,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该不该杀他。”致庸久久地看他,半晌才点了点头,觉得心里有点谱了。刚要说话,忽见长栓推门进来,警惕地看着他们。致庸回头看长栓,故作轻描淡写地:“啊,我明白了。铁信石,没事儿,我是想和你随便聊聊。对了,你收拾一下,后天跟我一起去包头!”铁信石一愣:“去包头?”致庸点头,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含笑道:“此次去包头,山高水险,我知道你有一身武艺,想把银车托付给你!”“银车?”铁信石眉毛一耸。致庸用力点点头道:“对,银车!”铁信石望了致庸一瞬,突然简单地回答:“知道了,东家!”致庸又看他一眼,带着长栓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