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荒地老出奇人——天京陷落与李秀成的被俘(第8/13页)
侍王李世贤在对待洋人的态度上,与慈禧“宁与洋人勿与京奴”有同工异曲之妙,他竟然还扬言过:“如果太平军不能战胜清军,倒很愿意看到英国统治中国。”(呤唎《太平天国亲历记》下册629页)这种赤裸裸的卖国,其实也代表了太平天国后期部分上层将领的看法。在他们心目中,“洋兄弟”总比“清妖”要亲近一层。
洋大人们不听这一套,他们反而积极配合李鸿章、左宗棠部,派人派船帮助清军围打漳州。李世贤又气又急,于5月15日匆匆逃离漳州。
一路大败,李世贤几十万大军最后死的死,降的降,只剩他孤身一人。想昔日拜上帝会能以几千人起家一路杀至南京,只凭一个“势”字。李世贤攻占漳州时,有兵几十万,武装精良,来福枪、左轮枪、滑膛枪,应有尽有,而清军方面只有土绳枪、抬炮和长矛,人数远远逊于李世贤军。时异势移,众人心怀鬼胎,各打算盘,几十万军只是散沙而已。偶逢一败,便立刻土崩瓦解。
李世贤自己割发化装,狼狈不堪地逃入广东镇平(镇平即今天梅州地区的蕉岭),回到客家人的老家地区。由于康王汪海洋先前与李世贤有矛盾,又怕他官大夺自己之权,隔了几天就派人刺死了李世贤。侍王李世贤死年32岁。想当初他与堂兄李秀成,曾撑起太平天国大半江山。一朝败溃,死于自己人之手,不能不让人一叹。其实,天京失守后,如果李世贤有大局观念,没有急急忙忙向福建方向逃遁,在江西稍稍稳住阵脚,把太平天国的“象征”幼天王迎入军中,自可“挟天子而令诸侯”,联络各路残余太平军、捻军以及曾经向太平天国效忠的各地会党,给予他们以希望,继续作战,胜负未可知也。如果他们在江西得以巩固力量,蕴力集势而攻得襄楚,与河南的扶王陈得才和遵王赖文光遥相呼应,说不定在中原地区可以开辟新天地。可惜李世贤受其堂兄李秀成回攻闽粤思想影响太深,缺乏应变的谋略,一意南退,终于走上不归路。
太平军事至如此还窝里反,真让人叹息。仅仅过了几个月,在清军左宗棠部的节节进逼下,康王汪海洋等人不敌,失掉嘉应州城,他本人也中弹而亡。最后,偕王谭体元也被生擒,获凌迟酷刑。
两天大战,太平军余部被杀一万多人,其余数万或被俘,或投降。作为一股军事力量的“太平军”,至此完全消亡。
太平天国最后一个被俘的“名王”,乃辅王杨辅清。这位杨秀清的族弟在湖州时与洪仁玕道别,当时据说是前往上海向洋人购买军火。后来消息全无,有传言说他去了美国“发展”。其实,他从湖州走后不久,太平军残部皆被一一消灭,他只好潜回广西躲匿。由于风声日紧,杨辅清东躲西藏,在黄州、广东、湖南、安徽一带四处瞎转。发昏当不了死,天京城陷后十年,他在福建想投清营当兵,为人认出被擒。清朝闽浙总督李鹤年把他在福州凌迟处死。(详情见附件《李鹤年奏稿》)
兔死狐狗竟未烹——湘军系的“好”结局
以曾国藩为首的湘军,自筹饷,自练兵,使这支处于半独立的军事团体最终消灭了太平天国,立下不世之功。
依理讲,曾氏集团的下场无外乎两种:第一,功高震主,兔死狗烹,被清廷上下联手干掉;第二,曾氏可仿“陈桥兵变”,在南京振臂一呼,提兵北上,由臣而君,取代清朝,恢复汉人政权,那样一来曾国藩最起码可当个“隋文帝”。
两者选其一,人生大博弈,但拿捏不好,皆是灭族亡宗的大险大恶。还好,饱读诗书的曾国藩选择了第三条道路,以罕见的退让和耐心,终于化解清廷疑忌,得以避免了清末满汉阶层之间的最大一次冲突。
湘军曾国荃部攻陷天京后,当天即发“八百里”快报向朝廷报捷。殊不料,清廷一盆冷水浇下,指责曾国荃大事粗定就擅自回营,语气严厉地表示说,如果天京有漏网的“逆首”逃出,定拿曾国荃是问。由此一来,曾国藩只得本人亲自重新上报“天京大捷”的胜报,而且还得让满洲贵族官文领衔分功。
慈禧虽为一妇人,阴毒过人,她竟然置咸丰帝所讲过的“攻克南京者授王爵”的许诺于不顾,仅仅赏赐曾国藩一等侯爵(连公爵也不给),可谓寡恩至极。
为了打击曾氏兄弟骤胜而骄的气焰,清廷大玩心理战,下诏严查天京金宝的下落与幼天王下落,并声称要追究李秀成、幼天王等人脱逃的罪名。为此,曾国荃等湘军将领气急败坏,不少人齐聚曾国荃大营,欲逼主帅效“陈桥故事”拥曾国藩为帝。
清廷虽然用兵对内对外都不在行,玩政治非常在行。对于湘军可能的背叛,他们早已有所准备,故而当湘军最后关头与太平军浴血死战时,僧格林沁、官文等满蒙大员早得密旨,伺窥于天京左右,准备时刻消灭这支得胜而疲的湘军。
曾国藩本人理学名臣,皇帝瘾不浓,而且熟读史书的他肯定深知北上争帝的风险太大,弄不好变成吴三桂,太过不值。
深思熟虑之后,他马上自动撤裁了数万湘勇回籍,自剪羽翼给清廷看,以示无篡上贰心。同时,他又作姿态停解外省厘金,从经济上表态自己绝无拥兵护财自固自肥之意。当然,曾国藩也要安抚把脑袋掖在腰带上死拼多年的湘军子弟,他对天京金宝的下落来个死不认账,死活不承认太平天国有“窑金”。
曾国荃等人皆不是有远大谋略的政治家,其实都是些打仗为金钱的财迷军头。清廷很知趣,见逼曾国藩裁军辞饷的目的达到,果然不再追问天京金宝下落。由此,曾国荃等人破釜沉舟的造反之心,一下子散入九天之外。
不久,没经曾国荃本人同意,曾国藩擅自上专折,“代替”老弟请求“回籍养病”,更让清廷完全放下一颗心。
综观曾国藩一生,性格方面也有个由刚而柔的变化过程。咸丰元年,曾国藩主动上章批评皇帝,惹得咸丰帝大怒,几欲加罪于他。咸丰四年湘军攻占武昌得大功,清帝收回任他署理湖北巡抚的成命,曾国藩愤懑欲狂。延至咸丰七年,曾国藩大闹“情绪”,先是不待诏而回家奔丧,而后又在守制之时主动向朝廷要江西巡抚官职,大掉“理学大师”的份儿,致使左宗棠等人对他大肆抨击。舆论抨击下,老曾惊愧成病,从此得上神经衰弱,几乎整夜睡不着觉。
也恰恰从彼时起,曾国藩幡然改悟,从刚愎逼人一变为圆融通达,对上对下日益恭谨,逐渐锻炼成官场上罕见的老油条,且果然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一次又一次以退为进,终未成为“权臣”而遭族诛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