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幽灵的主人(2)(第20/24页)
他显出怀疑之色。即使是彻底的坦白,即使是一五一十全盘承认罪行,也不会帮到她,现在帮不上了,尽管审判之前也许会有所帮助。国王不愿想起她的那些情人,不管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他已经将他们从脑海中消除。对她也是一样。她不愿相信亨利已经彻底将她抹去。他昨天说,“希望我这两条胳膊很快就能拥简入怀。”
克兰默说:“她无法想象国王已经抛弃了她。就在不到一个月之前,国王还让皇帝的使臣向她鞠躬行礼。”
“我想他那样做是为他自己。不是为了她。”
“我不知道,”克兰默说。“我还以为他爱她。以为他们之间没有隔阂,直到不久之前。我不得不认为自己一无所知。对于男人,对于女人。对于我的信仰,还有别人的信仰。她对我说,‘我会上天堂吗?因为我以前也做了很多好事。’”
她也这样问过金斯顿。也许她逢人就问。
“她谈到善行。”克兰默摇着头。“而只字不提信仰。我希望她能明白,就像我现在能明白一样,我们不是通过自己的善行而得到救赎,而只能是通过基督的献身,通过他的善行,而不是我们自己的善行。”
“哦,我想你不应该认为她一直都是天主教徒。这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呢?”
“我为你感到难过,”克兰默说,“你得负责查清这一切。”
“当初开始时,我并不知道自己会发现什么。仅仅是因为这一点,我才能够承担下来,因为事事都超出了我的意料。”他想起马克的自吹自擂,想起那几位侍从被带上法庭时缩着身子互相躲闪,避开对方的视线;关于人性,他了解了一些就连他也前所未知的方面。“加迪纳在法国吵吵嚷嚷地要求知道细节,但我发现我不想写出那些细节,它们简直骇人听闻。”
“想办法遮掩一下吧,”克兰默赞同道。不过,国王自己似乎并不回避细节。克兰默说,“他不管去哪里,都带着自己写的那本书。有天晚上,在卡莱尔主教府——你知道弗朗西斯·布莱恩租了那儿吧?——他把它拿了出来。布莱恩正在款待客人时,国王拿出那份书稿,开始大声读起来,一定要让所有的人听。他因为痛苦而糊涂了。”
“毫无疑问,”他说。“不管怎么样,加迪纳会满意的。我告诉过他,等到分发战利品时,他会从中受益。我指的是那些职位,还有现在回到国王手中的那些津贴和款项。”
但克兰默并没有听。“她对我说,我死的时候,身份将不是国王的妻子吗?我说,不是,夫人,因为国王会已经解除你们的婚姻,而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征得你的同意。她说,我同意。她对我说,但我会仍然是王后吗?我想,根据法规,她仍然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可她似乎很满意。但是我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啊,显得那么漫长。她一会儿大笑,一会儿祈祷,一会儿焦躁不安……她问到了伍斯特夫人,问到她怀的孩子。她说伍斯特夫人已经怀孕五个月左右,但她觉得胎儿的动静不像五个月的孩子那么大,她觉得这是因为伍斯特夫人受了惊吓,或者是为她悲伤。我不想告诉她伍斯特夫人已经提供了不利于她的证词。”
“我会打听的,”他说,“关于伍斯特夫人的身体状况。但不是向伯爵打听。他曾经对我怒目而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主教的脸上闪过一连串令人难以捉摸的表情。“你不知道吗?那我就明白传言不实了。我为此感到高兴。”他犹疑着。“你真的不知道吗?宫里有人说,伍斯特夫人的孩子是你的。”
他目瞪口呆。“我的?”
“他们说你经常跟她在一起,关着房门。”
“那就是通奸的证据吗?嗯,我想可能是的。我这是报应。伍斯特大人会要我的命的。”
“你看起来并不害怕。”
“我害怕,但不是怕伍斯特大人。”
而是害怕即将到来的时间。安妮顺着大理石台阶向天堂爬去,她的善行就像戴在手腕和脖子上的珠宝一样熠熠生辉。
克兰默说:“我说不清是为什么,但她觉得仍然有希望。”
这些日子里,他身边总是有人。他的盟友们在关注他。费兹威廉跟在他身旁,仍然为诺里斯说了一半又收回去的话感到苦恼:一直念念叨叨,绞尽脑汁,想把那些只言片语变成完整的句子。尼古拉斯·卡鲁主要跟简在一起,但爱德华·西摩则在他妹妹和国王寝宫之间来来去去,寝宫的气氛压抑而戒备,而国王就像牛头怪[14],隐身在迷宫般的房间里呼吸。他理解他的新朋友们是在保护自己的投资。他们关注着他,留心任何举棋不定的迹象。他们要尽可能地让他深度介入这件事,而他们自己则藏起双手,那么,一旦国王日后有任何反悔,或者质疑事情为什么处理得那么仓促,遭罪的就会是托马斯·克伦威尔,而不是他们。
里奇和赖奥斯利大人也经常出现。他们说:“我们想陪在你身边,我们想学习,想看看你怎么做。”但他们不可能看到。小时候,为了逃离家门,跨越海峡远离他父亲,他一文不名地浪迹到多佛,在大街上摆起三张纸牌的游戏。“看到王后了?注意盯紧她。好了……她现在在哪儿?”
王后藏进了他的袖子。钱币装进了他的口袋。赌徒们大喊,“你会挨鞭子的!”
他将死刑令拿去请亨利签署。金斯顿仍然没有收到关于该如何处死那几个男人的指示。他保证说,我会让国王集中心思的。他说,“陛下,塔丘上没有绞刑架,而我认为将他们押往泰伯恩刑场也不是个好主意,人群可能会失控。”
“为什么要失控?”亨利说。“伦敦人并不喜欢这些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他们。”
“是的,但任何可能引起骚乱的借口,而且如果天气持续晴好……”
国王哼了一声。很好。斩首吧。
马克也一样吗?“我算是答应过他,只要他坦白,就会从轻发落,而您知道,他的确主动坦白了。”
国王说,“法国人到了吗?”
“到了,让·德·丹特维尔。他提出了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