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言政言商皇亲思利 说春说帛铁嘴谈玄(第5/5页)

“为何?”

“咱京师有几句谚语,你邵大侠知道么?”

“哪几句?”

“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你道这四句话是个啥意思?”

“请讲。”

“是说它们名不符实,天底下最臭的文章,就是翰林院里写出来的。太医院的药方,虽然吃不死人,但也医不好人。咱看这个李铁嘴测字馆,与翰林院等是一路货色。”

“国舅爷此言差矣,李铁嘴的确有些本事。”

“是吗?”

看到李高依然怀疑,邵大侠便把当年前往测字馆请李铁嘴测“邵”字的情况详细道过,李高听罢,将信将疑言道:

“既如此,咱们就先弯一腿,去测字馆见见这位被你吹得神乎其神的李铁嘴。”

说罢,两人下楼登轿,不消片刻就到了李铁嘴测字馆门前。天色黄昏,馆里已无人客,小厮把他们请进馆中坐定。邵大侠审视馆中陈设,与两年前无甚变化。一架骨董,几钵时花,正面墙上字神仓颉的中堂画,仍都一尘不染。李高不看这些,只翘着二郎腿,心不在焉地瞧着街面上的过往行人。这当儿,小厮请出了李铁嘴。两下相见,李铁嘴已不认识邵大侠了,他打量着两位来客,问道:

“两位客官,为何这么晚了才来测字?”

“不专为测字,”李高看了邵大侠一眼,抢着回答,“咱们逛街,顺便溜跶到了这里。”

“哦,”李铁嘴推过字笔,说道,“请写字。”

“你先写。”李高向邵大侠推让。

“还是你写吧。”邵大侠又把纸笔推到李高跟前。

李高略一沉思,想到邵大侠是做布帛生意的,便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帛”字。

李铁嘴把那个“帛”字拿过来端详一番,又仔细看过李高,清咳一声说道:

“这位客官,必非常人。”

“何以见得?”李高问。

“帛字乃皇头帝脚,如果咱说得不错,你是皇帝家中的人。”

李高身子一震,惊讶之情已是摆在脸上。李铁嘴继续言道:“帛字又与布连,布帛布帛,布为帛之母,帛为布之源,帛又与钱通,以钱易布,这位客官,日下正有一桩布帛交易。”

“做得成么?”李高急切地问。

李铁嘴诡谲地一笑:“皇帝家中人,有什么事做不成的。”

邵大侠见李高似还有相问之意,怕他说多了暴露身份,遂接过话头说道:

“帛乃皇头帝脚,老先生所言极是,我也不写了,就报这个‘乃’字儿。”

“乃,”李铁嘴凝神一想,笑道,“你这个客官,恕我直言,一辈子与功名无缘。”

“是吗?”

“乃加一捺就是‘及’字儿,然而你就差这一捺,所以终身不及第也。”

“你他妈算是猜对了,”李高一口粗话嚷道,“咱这老哥子,至今还是个白衣秀士哪,他不稀罕那个鸟功名。晤,咱再报个字儿你猜猜。”

“什么字儿?”

“春。”

“春?”李铁嘴眼珠子一抡,瞪着李高问,“客官为何要报这个字儿。”

“实不相瞒,”李高挤眉弄眼答道,“咱们待会儿离开你这里,就要去寻春了。”

“五陵少年,轻裘肥马,寻春无可厚非,”李铁嘴话锋一转,一脸峻肃地说,“但是你这春字儿,可有些不吉利啊!”

“什么不吉利?”李高紧张起来。

“秦头太重,压日无光。”

“这是什么意思?”

“点到为止,老夫就此收口了。”

邵大侠已明白了话中的玄机,忙掏了五两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拉了李高出来。李高仍没明白到不吉利在哪里,便缠着邵大侠问:

“李铁嘴的话是啥意思?”

邵大侠想了想,小声回道:“秦头指的是秦政,即秦始皇暴政也。如今给子粒田征税,减少江南织造局用银等等,不是秦政又是什么?这秦头一压,肯定就压日无光,日是什么,日是皇上,如今的皇上,让秦政压着了。”

听邵大侠一番解释,李高豁然而悟,脱口说道:“咱明白了,当今之世,张居正权大欺主,咱外甥万历皇帝受制于他。”

李高口无遮拦,邵大侠怕他寻衅生事,又改口道:“李铁嘴信口雌黄,不可全信。”

“这老家伙有两下子,赶明儿,让咱老爷子也来测一回。”李高蹙着眉头,咕哝道,“真不知道咱姐吃了什么迷魂药,竟那么相信张居正。”

邵大侠不接腔,只笑着问:“咱们现在是不是去崇文门外?”

“干啥?”

“找那家零碎嫁哇。”

“啊,看看,咱差点忘了。”李高一拍脑门子,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劲头儿,他朝轿夫一挥手,令道,“起轿,到崇文门里福马巷。

 

 

 

 

 

 《张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