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莫扎特演出和宣传:从德奥合并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第10/10页)

帝国电影局也为戈培尔的热烈反响背书,评论该片“在国家政治和艺术领域均特别有价值”[450]。但这部电影到底有没有起到政治宣传的目的则值得怀疑。显然,这个问题,战后研究电影在第三帝国所扮演的角色的学者们还没有完全解决。

琳达·舒尔特—萨瑟(Linda Schulte-Sasse)提出,《众神所爱之人》应被列入20世纪40年代发行的一批所谓的“天才”电影。这些电影中最有名者当属赫伯特·迈什(Herbert Maisch)的《弗里德里希·席勒:一个天才的胜利》(Friedrich Schiller—Der Triumph eines Genies,1940)。这些电影有许多是作为“战时在意识形态方面的重新武装”而拍摄的,是多方合力鼓舞公众士气的政策的一部分。如此看来,这些电影反映了纳粹“对领袖、天才和名人的生物决定论诠释”,将历史诠释为一个斗争过程,这个过程所暗示的是,纳粹主义的当下已经超越了“工具化的”世界,而天才就是在这个世界中与之战斗。[451]这些“天才电影”关注的是18世纪的文化名人;之所以聚焦于此,是有意反思启蒙时代的衰败;正是在启蒙时代,人们不再相信艺术对社会的直接作用,由此产生的天才美学直至今日仍塑造着西方大众世界对艺术的神化。

罗伯特·冯·达萨诺夫斯基(Robert von Dassanowsky)有不同看法。他认为不应该把《众神所爱之人》归为“天才电影”。他同意莫扎特和席勒这样的日耳曼天才有一些共同点,例如两人都是和不理解他们为何伟大的势力战斗着的叛逆英雄。但莫扎特和席勒不同,他的“创作或为权威而作,或反对权威,或无视权威;他尝试操纵权威,权威却对付不了他”。达萨诺夫斯基认为,在哈特尔的电影中,莫扎特的超越性反映在他的艺术里,而不是在他的英雄生涯里,而几个主角各有缺陷的性格则证实了这一点。因此,汉斯·霍尔特的“把莫扎特刻画得稍显女性化,这就否定了‘具有创造力的德国超人’的形象和‘阳刚英雄’这样的陈腔滥调”。而维妮·马库斯饰演的康斯坦策“厨艺不佳,热衷于打扮和社交”,“完全称不上德国女性的楷模”。[452]

冯·达萨诺夫斯基认为,除了反英雄的人物刻画以外,电影中的一些对白也可以诠释为对哈布斯堡王朝旧秩序的怀念,甚至挑战了德国文化优越论。这家电影公司于德奥合并后才成立,本应奉行一种泛日耳曼美学,而电影的姿态却与之相左。与此同时,却有一些元素显然是为迎合无所不在的纳粹意识形态而设置的。达萨诺夫斯基略过一些小细节,如特意把犹太人达·蓬特换成雅利安人苏斯麦耶(详见第四章),而特别关注影片末段,即莫扎特临死时仍挣扎着给《安魂曲》配器的场面。他提醒我们,这一段里特意回避了任何涉及基督教的事物。没有神父被召来主持临终仪式;莫扎特本人则想象升天时迎接他的是《魔笛》中的夜后,而不是基督教的神。最后,莫扎特之死被描绘得具有英雄色彩。显然,明确地说莫扎特被葬在贫民墓,他的命运不被宫廷和公众关心,对战争后方来说是不合适的。[453]

《众神所爱之人》上映几周后,德国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中损失惨重,局势大变。这样的情境催生了对莫扎特遗产的一种非常不同的挪用。当德国战果累累,军力鼎盛时,莫扎特激励着未来的胜利;而现在,他的成就被人视作面对失败时的一种拯救。纳粹报纸《人民观察家报》1943年1月31日的一篇题为《上帝的音乐家》(Der Musikant Gottes)的文章明确表达了这种想法。文章称,莫扎特的音乐不只是在德国人心里能激起最大的回响,也传递着“让德国人走出日常生活之恐怖,上升到光明、有福的高度的一种艺术体验”[454]。

一年后,面对更糟糕的局势,当局提到莫扎特时也变得更有战斗性。在戈培尔宣传全面战争之前几个月,《维也纳费加罗》发表了路德维希·韦尔巴的一篇文章,其中最后一段显得格外不屈不挠:

沃尔夫冈·阿玛德乌斯——敌国空军投下的炸弹和磷弹,大炮、导弹和坦克,毁了许多你的乐谱……他们摧毁了学习音乐的少女们那小小的乐谱盒,摧毁了大音乐出版商的库房。然而你在舞台上,在音乐厅里却依然不朽,你从来不会从精神世界的编年史中消失,就像催生了你的人民,从上帝那里接收了你,把你放入怀中的人民。你和德国都是完美的,都会永生,直到上帝意志的终点,阳光照耀大地。[4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