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宣传功能下的教育和文化(第2/2页)
每一伪乡政府之文化部,必到处设有识字牌,每日书有宣传性或麻醉性之语句强迫附近民众,无论男女老幼务必前往认识并通晓其语意而后止。故当该县初收复时,试任叩一儿童以“阶级斗争”、“无产阶级”或“资本主义”等之意义,彼必能不假思索,对答如流,一如素有研究者然。土匪亦往往设立学校(如列宁小学等),但设备简陋,有黑板一方(且有时即利匾额改制)即可开设,桌椅粉笔等,均由学生自备,教师仅稍识之无者,即可充任。授课时间无一定,辄利用为匪军服役之余暇以为之(如放哨侦探等,土匪时利用儿童担任),有时晚间也须上课。[124]
苏区教育注重通俗易懂,如当时小学一年级的语文教材为《三字经》,第一页就是:“天地间,人最灵。创造者,工农兵。男和女,都是人。一不平,大家鸣。”[125]其非常简明地传递出阶级观念、男女平权和反抗意识。在湘赣苏区,“无论男女老幼,都能明白国际歌,少先歌……及各种革命歌曲,尤其是阶级意识的强,无论三岁小孩,八十老人,都痛恨地主阶级,打倒帝国主义,拥护苏维埃及拥护共产党的主张,几乎成了每个群众的口头禅”。[126]对苏区普遍的群众教育,国民党方面评判:
匪党之所谓“文化教育”、“提高工农群众文化水平”,其麻醉力量较任何宣传煽惑为尤大。盖以邪说灌输脑海之中,改造群众之心理,潜形默化,卒至相率盲从,日趋危途,甘受欺骗而不自觉。尝观匪列宁室墙报处之“识字竞赛”,其进步之程度与麻醉之力量,殊可惊异。[127]
中共在教育上取得的成效,当年多种材料均有反映。据福建上杭才溪区的调查,1934年1月,全区8782人中,除小孩外有6400余人,能看《斗争》的约有8%,能看《红色中华》与写浅白信的约有6%,能看路条与打条子的约有8%,能识50至100字的约占30%,完全不识字的只有10%。[128]在一个文盲占90%以上的乡村地区,短时期内取得这样的成绩实属不易,任职于国民党中央的王子壮当年曾在日记中写道:“今晨在党部黄君禹同志考察江西匪区归来谈在彼所见云:匪区民众教育的确较普通发达,人民知识程度以高数载。赤匪占据数载而能维持者,悉在组织民众之作用发挥尽致。”[129]
中共对教育的高度重视,既为提高人民的文化水平,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打破专制政治的愚民统治,也是为了正面宣传中共的政治理念,加深民众对共产主义的理解。因此,中共的教育具有浓厚的政治色彩,采用的方法也是多种多样。红色歌谣就是中共潜移默化影响民众思想的一个重要方法:“仿乡村最通俗的曲调,作成最浅近的歌文,散发各乡村告农民妇女小孩们去唱。”[130]“常仿民歌山曲,将其所需要,用以麻醉人民者编为教科书、宣传品,迫令妇女儿童,持诵成熟。”[131]如《十骂反革命》、《十骂国民党》以及《十骂蒋介石》等歌曲在苏区被广泛传唱。在此背景下,苏区教育的实用性、宣传性要重于基本知识的输送,教育界主张的“十年树人的计划”就被批评为:“离开了当前的革命需要而从事和平的建设倾向,是目前文化教育工作主要的错误。”[132]
苏区教育重视现实功用的倾向,和其处身环境的不确定性大有关联,虽然中共成立了苏维埃中央政府,但毕竟宣传意义远大于实际,还不可能与南京政府全面抗衡。在自身无法准确把握未来时,某种程度上的短期行为应可理解。而且,在资源短缺的战争背景下,苏区教师缺乏,经费短少,“每个教师三元伙食费还不可得,而中央政府颁布了对教员的待遇的条例,各县限于经济而不能实施”。[133]在这样的艰难环境下,苏区教育文化方面的成绩已实属难得,无法过于苛求。
需要提出讨论的仍然是苏区的知识分子政策。发展苏区的文化教育,必须依靠知识分子,但如同中共党内知识分子遭遇洗刷一样,苏区内的知识分子群体处境一度也不容乐观。张国焘在其主持的鄂豫皖中央分局就明确表示:“工农同志在工作中犯了错误党可以原谅三分,倘是知识分子犯了错误,就要加重三分。”[134]中央苏区虽然话没有说得这么直白,但基本处理方法大同小异。张闻天所说的“吃知识分子”[135]的现象普遍存在。与此相关,当国民党军进攻苏区时,教育界反水现象相当严重:“广昌县教育部长雷德胜,在敌人还没有来到的时候,就实行叛变逃到白区。接着,城市区的教育部长、甘竹区的教育部长、长生区的正副部长都反水了。而且城市区的教员等有十多人投降敌人”。[136]国民党方面一份关于江西各地在反抗革命中殒命人士材料显示,在所列65人中,乡村知识分子达35人,超过半数;35人中受过小学教育者10人,中学(含师范等中等专业教育)24人,大学预科1人;从职业上看,主要是两大类,一为教育,有12人是县教育局长、中小学校长和教员,一为政治,15人为县区党部人员。[137]胜利县1932年8月在押犯人621人中,腐朽文人达312人,占总数的50%多。其他包括豪绅地主90人,富农62人,流氓33人,中农33人,贫农88人,工人6人。[138]这些数据显示出知识分子与苏维埃政权间存在相当距离,而这难免会对苏区的文化教育构成消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