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扩红与开小差(第2/3页)
江西全省动员到前方配合红军作战的赤卫军模范营、模范少队在几天内开小差已达全数的四分之三,剩下的不过四分之一,所逃跑的不仅是队员,尤其是主要的领导干部也同样逃跑,如胜利、博生之送去一团十二个连,而逃跑了十一个团营连长,带去少队拐公家伙食逃跑。永丰的营长政委也逃跑了,兴国的连长跑了几个,特别是那些司务长拐带公家的伙食大批的逃跑。[109]
正规红军出现开小差同时,地方游击队逃跑现象也相当严重。1932年下半年江西出现多起地方武装逃跑反水事件:“于都整个一排人的叛变当靖匪;宜黄独立团一连政委领导三个士兵叛变投白军;乐安独立团三十一个士兵的反水到勇敢队里去;会昌独立团……有一连整个在连长政委领导之下,企图投到广东去当土匪;宁都城市的赤卫军里面大批流氓靖卫团的重要分子,混在里面被反革命领导暴动,包围县苏,布置罢市,缴东门外少先队的枪。”[110]“宜乐黄陂新游击队排长政委于十二月廿一日带所属人枪廿余,藉打土豪为名,降了崇三都敌人,以后接连又是东陂新游击队一百余人在八都去投降敌人。”[111]由于开小差者人数众多,对其开展工作也相当困难,龙岩、瑞金等地“都有开小差的同志联合起来与政府对抗”。洛口“地主武装及小差团”甚至合作攻进洛口街市,而“党政机关人员逃避一空,毫无应付办法”。[112]
开小差问题的日益严重,除各地为完成扩红指标进行强迫命令,造成民众的抵触情绪外,各种各样的利益冲突也是导致这一现象的重要原因。从地方来看,相当部分地区对开小差现象没有予以充分重视,由于人力紧缺,各地常常在工作中把开小差人员作为有经验的骨干加以重用。江西、福建都有地方政府“替红军请假、寄路票给红军回家”,甚至“拿排长、队长官衔作引诱”,逃兵“可以担任当地重要工作”。[113]地方游击队为提高自身的军事水准也有意留用部队中开小差者,这些人员在“福建三分区游击队中占十分之七”。[114]同时,有些地方政权负责人“自己的老弟、儿子、侄儿等逃跑躲避而包庇他们,因此其它的队员也都跟着逃跑躲避”。[115]更有个别地区干脆把逃兵作为生财之道:宁都湛田区“政府卖路票给红军开小差”。[116]正如王稼祥激烈批评的,某些地方干部“没有采取必要的办法对付那些组织逃跑的领导分子,与屡次开小差的‘专家’,相反的甚至有少数分子还在地方机关中工作,在军事部工作,在赤卫队当干部……大大的阻碍了红军的扩大与巩固”。[117]
从红军本身看,随着队伍的迅速扩展,部队训练和政治工作常常滞后,相当程度上影响到部队建设。由于文化基础差,政治训练的作用难以充分发挥,部队政治程度仍然较低:
在三师全师党的代表大会中,举行了一次政治测验,受测验的人都是党内活动分子,测验的结果是:有把罗章龙认为现在中国革命重要领袖的,有把苏联和英国当为殖民地的,有把反帝大同盟当为反革命组织的,有主张反对游击战争的,有不知道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东三省的。最惊人的有好几个连政委都把国际联盟当作全世界革命的参谋部。[118]
同时,部队也存在一些不良现象,包括“不到操不上政治课不识字不做墙报宿娼争风打架上酒馆”,“各部队都有许多嫖娼的,赌钱的,抽鸦片烟的”。[119]一些地方游击队质量尤其难以保证。宁化县独立游击支队营“内容腐败,吃大烟、嫖姑娘的很多,纪律松弛”。[120]福建莆田游击队更为荒唐,“因没有钱吃饭,化装反动军队去抢商店,结果给农民缴去枪六枝,被捕队员七人”。[121]虽然,总体上看这只是个别现象,但仍反映出一支纪律严明部队的建设需要持之以恒,不可能一蹴而就。
讨论开小差问题,还有一点不能不说到的是红军生活的艰苦。根据地初创时期,红军通过打土豪可以筹集大笔款项,随着打土豪财源的枯竭、根据地经济上的困窘,红军经费日益紧张,供应短缺的问题日益严重:“红军是完全没有储粮,单靠杂谷吃饭的士兵,每月只有三元的伙食费。在今天米(每元七升)与食品价高的时候是很苦的,大多数不独衣装成问题,并且半数以上的士兵连草鞋都没有而赤足作战的……士兵愿当赤卫队而不愿当红军。”[122]中共报告中也痛心地承认:“士兵生活苦到万分。”[123]在战争背景下,加入红军随时面临着牺牲的危险,又要承受艰苦的训练和生活,不少人望而生畏,闽西报告:“一般群众到红军去都为了生活艰苦而不去。”[124]当年的档案文件清楚记下了民众的所思所想:
过去第四军回到闽西,只永定一县就不少农民自动加入红军,后四军到江西去,经过几个月都请假回籍了,他们在群众中传达红军的生活如何艰难,我们去动员群众加入红军,他们首先就是障碍,无论怎样解释他们都不愿意再当红军,反转说,你们没有当过红军,哪里知道,我自己当过红军此系知道得清楚……每次征调红军,出于自动加入的,可以说是没有的。[125]
艰苦的生活,使部分加入红军者难以承受,有逃兵承认:“红军每天要走一、二百里路,我们实在拖不得。”[126]王稼祥等也意识到:“红军生活这样艰苦,与士兵的逃跑自然是有关系的。”[127]
应该承认,在苏区的现实环境下,相当部分新加入的红军并没有非常清楚的政治观念,老红军李林写于1940年代的一份思想汇报作为原生态的材料,颇值一读:
本人出身农民,小时候在(也)受苦。家中无钱读书,十二岁在家耕田,帮人放牛。到十六岁至十八岁,这时候的思想就不想在家受苦,帮人放牛心里都想悲脱(背着)出来当兵,后来我母亲设法我跟我叔叔(继父)做小生意。当时我就不愿意跟我叔叔在一块,因为他经常打骂我,我不愿跟我叔叔做事,经常想出来当兵,面(免)以和我叔叔吵骂。以后红军来到我家,就参加本地游击队有半年。后来被地方反动捣乱了,那游击队分散了。我有(又)找正式部队,来时我母亲不让我出来当兵,以后队伍开在我家过时,我就跟队伍走,我母亲就躺在路边哭。当时看到那样哭,有(又)回去了一次,安慰我母亲不要着(生)气,我到外面不会吃亏,有人会帮助,叫她在家放心。同我母亲说这些话,我母亲都不让我出来,后来我就不管家的事情好坏。这就是我出来的思想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