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备忘录》(第5/10页)
就这样,只要德国依靠国民的优点和活力,争取智力和道德的世界领导权,英国就只能羡慕,赞赏,参加竞赛。另外,德国可能相信:物质力量更大的相对优势、更广阔的领地、坚固的边界和海上的霸权必不可少。没有追求领袖地位的愿望,初步的占有必将以失败为结局。如果是这样,英格兰必须未雨绸缪——德国肯定会图谋削弱任何对手的力量,加强自己的力量。德国的手段肯定是扩张自己的领地,阻碍其他国家的合作,最终瓦解大英帝国,取而代之。
现在,德国可能完全没有,而且从来不曾有意识地策划这种颠覆活动。它的政治家们义愤填膺,公开否定这种可能。他们的否认或许是完全诚实的,他们的义愤或许有充分理由。如果他们非常不愿意跟英格兰发生任何武装冲突,那是因为德国知道,两国目前没有争论的理由。因此,它难以根据假设,想象未来发生任何武装冲突。而英格兰不想争执,永远不会给德国提供正当的开衅理由。
然而,英格兰不能在此事上冒险。毕竟,德国政治家就《英法协约》和德国在摩洛哥利益作出的承诺不可能更真诚了。或者,他们可能真心承诺,但无力执行。图谋邻邦的野心照例不会公开宣布,这种说法并非不公。因此,德国没有扩张的宣告,甚至公开表示普遍和无限的利他主义政策,但其本身并不足以证明它没有暗藏这样的意图。我们从德国过去的政策看,就会坚信有必要考虑以下的可能:它没有打破原有传统,继续循同样的路线进一步发展。这种可能性既然存在,人们就有理由问:英格兰牺牲友邦,至少坐视友邦牺牲,仅仅为了协助德国一步一步建立全面霸权;英格兰盲目信任德国霸权不会在世界上伤害任何人,只会促进其他所有民族的福利和幸福——这样的政策是不是正确,甚至算不算审慎?事实上,英格兰有重大理由,格外不能抱有这种信任。这些因素都必须恰如其分地考虑。
在此期间,重要的是:英格兰必须清楚地认识其危险的处境,不必也并不暗示对德国有任何敌意。除非投桃报李的做法可行,英格兰本身绝不指望任何盟国会纯粹为了英国利益而支持英国。虽然如此,没有一个英国人会愚蠢到认为外国没有帮助英国实现目的,就是反英情绪的征兆。英格兰的要求不外乎: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不致损害第三方利益。它习惯于面对远比这种要求恶劣的情况。例如英格兰在埃及推动改革,仅仅对该国民众有利,无法无天的党派斗争不应该妨碍它。英格兰总是随时准备给予包括德国在内的其他国家同样,甚至更充分的行动自由。它过去欣然同意的实例为数众多,富有教益。近年来发生了一系列特别复杂的事件,颇能体现英德关系的特征,或许应该在这里略提一二。
以下的论调经常公开宣布,几乎变成了外交上的陈词滥调——英德两国从来没有真正的实质利益冲突,因此没有悬而未决的重大争议。然而,外交部过去二十年的档案显示:德国政府从未停止责备英国内阁缺乏友善,而且始终反对德国的政治计划。同一时期,法兰西、俄罗斯、美利坚合众国也在评论它们和英国的关系。它们的评论显示了古老和真实的冲突根源——产生于古老的条约未能弥合的几百年分歧,或是悬而未决的殖民地边界偶发事件。英格兰和这些国家保持了幸运的和平,但纠纷的因素始终相当充足。善意的,更不用说诚恳的关系,必须依靠持续的机警、体贴、节制、温厚、和解才能维系。如果某些因素导致的摩擦极其尖锐,就要做出特殊的安排,以免公开决裂,然而无论问题如何解决,都在未来会留下进一步冲突的种子。1904年4月8日的《英法协约》达成以后,双方的关系才明显理顺。
当代英德关系的一系列事件呈现了一幅非常不同的图景。回溯到1884年,俾斯麦亲王首次将他的国家投入殖民和海上事业,此后,两国发生了数不清的争执。这些争执有一个共同点:德国政府直截了当、明确无误地敌视英国,而且德国蔑视坦率和荣誉的基本原则,引起了英国历届外交国务秘书的深刻仇恨。然而,所有这些争执还有另一种特征。后者或许更值得注意,即英国大臣虽然由衷地愤慨自己受到的待遇,但是仍然每一次都乐于让步或妥协,他们不仅同意满足德国所有的要求,还公开表示:双方计划和筹备重建英德友好关系;如果可能,建立更坚实的敦睦基础。这些孤立的解决方案达成之后,双方每一次都恢复了表面的完全和谐,然而隔了一段时间,新的冲突又会爆发。在此期间,双方似乎真心诚意地不断重申:彼此不会再有进一步的不和。
德国吞并西南非洲,跟俾斯麦特殊的外交手法有关。他始终欺骗安普希尔勋爵(Lord Ampthill),将德国的殖民野心隐瞒到最后一刻。然后,他反过来责备英国人对德国“众所周知”的政策缺乏同情。他假手一位德国医生,突然吞并喀麦隆,而这位德国医生是英国正式推荐给当地人民的。当时,他手持英格兰批准当地土著要求英国保护的正式请愿信件,并出版伪造的格兰维尔勋爵信件,蓄意欺骗帝国议会和德国公众。直到今天,德国人可能仍然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俾斯麦在国会发表好战和威胁性讲话,在全德激起反英的情绪。德国人突袭圣卢西亚湾,仅仅由于罗德斯先生(Cecil John Rhodes)的机警计划才会流产;德国索取桑给巴尔苏丹的大片领地,用暧昧的手段如愿以偿;德国首先提出在新几内亚划界,友好解决争端,诱使英格兰推迟早已宣布的意图(占领部分新几内亚),然后自己马上在新几内亚的大片土地上升起国旗;德国要求驱逐从萨摩亚到斐济的英国殖民者——这些事件使英国内阁第一次领教德国人的手段:把敌意伪装成受到伤害的友谊和清白。英格兰由于最近对埃及的占领(俾斯麦刻意鼓励的举措)和俄罗斯在中亚的麻烦(德国使团煽动圣彼得堡的直接后果),处境危疑。当时,英国海军相对软弱。格莱斯顿先生的政府仅仅由于这些因素,才没有考虑坚决抵抗德国人这些做法。不过,人们感受正确的是:虽然德国人的方法有侵略性,且粗暴地实施自己的愿望,但并没有受到英国政策的坚决抵制。俾斯麦获得大部分领地,都曾经遭到英格兰的反对,最后还是如愿以偿。如果英格兰最近考虑占领某些地方,原因不是为了谋取新的省份,而是为了避免这些地方落入法兰西贸易保护主义者之手,后者不可避免会扼杀所有英国贸易。看来,人们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德国人一开始就向英格兰提出友好的建议,它表现没有敌意以后,最终也会如愿以偿(得到经常通过无端的攻击最终获得的东西),那么,两国没有什么困难就能达成双方都满意的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