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工业革命(第5/10页)

这次危机最严重的后果表现在社会方面:新经济变革产生了痛苦和不满,产生了社会革命的因素。的确,城市贫民和穷苦工人自发兴起的社会革命爆发了,它在欧洲大陆上产生了1848年革命,在英国产生了宪章主义运动(Chartist Movement)。群众的不满并不限于劳动贫民,不能适应新情况的小商人、小资产阶级,某些特定经济部门也是工业革命及其发展所造成的牺牲品。头脑简单的工人认为,他们的悲惨遭遇都是机器造成的,所以,他们捣毁机器以反抗这个新制度。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竟有一大批地方上的商人和农场主人也深深同情他们劳工所搞的卢德派(Luddites)运动,因为他们把自己看作是一小批心狠手辣、自私自利革新家的牺牲品。对工人进行剥削,把他们的收入维持在糊口边缘,使得富人能够累积利润,为工业化(以及他们自己过奢侈享乐的生活)提供资金,这种剥削引起了无产者的反抗。但是,在另一方面,国民所得从穷人流向富人、从消费流向投资的转移,也引起了小企业家的对抗。大银行家、紧抱成团的国内外“公债持有人”,他们把所有税收捞入自己的腰包(参见第四章)——大约占国民总收入的8%[16] ——他们在小商人、小农场主这类人当中的形象,要比在劳工中更不得人心,因为这些人完全懂得金钱和债权,因此对于他们所处的不利境况深感愤怒。拿破仑战争之后,富人们事事如意,他们筹集了所需的所有贷款,他们强制紧缩通货,在经济上采取货币保守(orthodoxy)措施;倒霉的是小人物,在19世纪的每个时期,在每个国家,小人物们都要求放松借贷、实行财政非正统主义。[7] 所以,工人和那些行将沦为一无所有、心有怨气的小资产阶级,他们都有共同的不满。这些不满使得他们逐渐在“激进主义”、“民主主义”或“共和主义”的群众运动中团结起来。从1815年到1848年,英国的激进派(Radicals)、法国的共和派(Republicans)和美国的杰克逊民主派(Jacksonian Democrats)是其中最为棘手的运动。

但是,从资本家的观点来看,这些社会问题都与经济进步有关,只有出现某些可怕的偶发事件时,才会推翻社会秩序。而在另一方面,他们似乎已经看到经济过程中存在着某种固有的缺陷,这些缺陷将对经济过程的基本驱动力——利润——造成威胁。因为,如果资本的回报率降为零,那么,只为利润而生产的经济必然衰退而进入“停滞状态”,这是经济学家们已可预见并担忧不已的情况。[17]

在这些缺陷中,有三项最为明显,它们分别是繁荣和萧条交替出现的商业周期,利润率下降的趋势,以及(等于一回事)有利可图的投资机会减少。其中的第一个缺陷并不被认为很严重,只有批评资本主义的人,他们才会对周期性变化进行调查研究,并把它当作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的内在组成部分,当作资本主义固有的矛盾症状。[8] 周期性经济危机导致失业、生产下降、企业破产等等,这些都是人所共知。在18世纪,周期性经济危机的发生一般是反映了农业上的某种灾难(歉收等),人们一直认为,在本书所述时期结束以前,农业不稳定依然是欧洲大陆那些波及面最为广泛的经济萧条的主要原因。在英国,至少从1793年起,在小型的制造业领域以及财政金融部门所发生的周期性经济危机,也是大家熟知的。在拿破仑战争以后,从1825—1826年,1836—1837年,1839—1842年,1846—1848年,繁荣和萧条这种周期性轮替的戏剧性变化,显然支配着和平时期一国的经济生活。19世纪30年代是本书所述时期的关键10年,到这个时期,人们才朦朦胧胧地意识到,经济危机是有规律的、周期性发生的现象,至少在贸易和金融领域是如此。[18] 但是,实业家们依然普遍地认为,引起经济危机的原因若非是犯了特别的错误(例如过分投机于美国股票),便是由于外界力量干扰了资本主义经济的平稳运行,人们并不相信危机反映了资本主义制度的任何基本缺陷。

边际利润下降的情况就不一样了,棉纺织业能非常清楚地说明这一点。起初,这个行业获得了巨大的利益,机械化大大提高了劳动者的生产效率(即降低了生产的单位成本),由于劳动力主要由妇女和儿童所组成,他们所得到的报酬怎么说都是极为糟糕的。[9] 1833年,格拉斯哥棉纺织厂的1.2万名工人中,每周平均工资超过11先令的工人只有2 000名。在曼彻斯特的131个棉纺织厂中,每周平均工资不到12先令,只有21个工厂的工资超过12先令。[19] 棉纺织厂的建设费用相对便宜,1846年,建造一个拥有410台机器的完整织布厂(包括土地及建筑费用),大约只需1.1万英镑。[20] 不过,尤为重要的是,1793年惠特尼(Eli Whitney)发明轧棉机后,美国南部的棉花种植业迅速扩大,纺织原料的价格——棉纺织业的主要成本——由此急遽下跌。由于利润随着物价上涨而增长,企业家已从中得到好处(也就是说,他们出售产品时的价格要高于他们制造该产品时的价格,这是一个总趋势),再加上我们刚才说的这一点,那么,我们就能明白为什么棉纺织制造业者的感觉会特别好。

1815年以后,上述优势看来越来越为边际利润的减少而抵消。首先,工业革命和竞争造成了产品价格经常性的大幅下降,而生产的费用在很多方面并非如此。[21] 其次,1815年以后,总体的价格形势是回落而不是上扬,也就是说,生产者绝享受不到以前曾享有的因物价上涨所带来的额外利润,反而因为物价轻微的下落而遭受损害。例如,1784年时,一磅细纱的售价为10先令11便士,其原料价格为2先令(每磅有8先令11便士的利润);1812年,一磅细纱的售价为2先令6便士,而原料费用为1先令6便士(利润为1先令);而到1832年时,其售价为11.25便士,原料费用为7.5便士,扣除其他费用,每磅只有4便士利润。[22] 当然,在英国工业中到处都是这种情况,但因各行各业都在发展之中,形势也不至太悲观。有一位赞赏棉纺织业的历史学家,在1835年轻描淡写地写道:“利润依然丰厚,足以在棉纺织制造业中积累大量资本。”[23] 随着销售总量猛增,利润总额即使在利润率不断下降的情况下也快速增长。当务之急,是继续大幅度地加速生产。不过,边际利润的减少看来必须加以抑制,或者说,至少得减缓效益下降的速度。而这只能靠降低成本来实现。在所有成本中,最能压缩的就是工资。麦克库洛赫(McCulloch,苏格兰经济学家)估算,每年的工资开支总数是原料成本额的3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