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俗世竞逐(第3/4页)
五月到来,天气转好。法军再度兵围波隆纳,尤利乌斯再度遁逃拉文纳。佛朗切斯科·马里亚和他的部队也无心恋战,仓皇狼狈而逃,火炮和行李全来不及搬走而成为法军战利品。不久波隆纳不战而降,本蒂沃里家族回来重掌政权,结束了将近五年的逃亡生涯。令人惊讶的是,教皇得知大败,却未如平常一样勃然大怒,反倒语气平和地告诉众枢机主教,这次败战他的侄子要负全责,且佛朗切斯科·马里亚将以死相抵。
佛朗切斯科·马里亚却认为该负责者不是他,而是枢机主教阿利多西。一五○八年获教皇任命为驻波隆纳使节后,阿利多西作威作福,跋扈不仁,把自己搞得和在罗马一样不得民心,人民因而渴望本蒂沃里家族回来。波隆纳易手后,阿利多西易容逃出城门,怕波隆纳人民更甚于怕法军。
枢机主教阿利多西和佛朗切斯科·马里亚奉召前往拉文纳,当面向教皇说个清楚。两人于五月二十八日比尤利乌斯晚五天抵达。碰巧的是,两人在圣维塔列路狭路相逢,阿利多西骑着马,佛朗切斯科·马里亚徒步。枢机主教笑笑向这位年轻人打招呼,佛朗切斯科·马里亚的回应则没这么友善。“叛徒,你终于现身了?”他不客气地说道,“接下你的报应!”随即从皮带抽出短剑,刺向阿利多西,阿利多西中剑落马,一小时后一命呜呼。死前说:“我这是自作自受。”[18]
阿利多西死于非命的消息传出,许多地方大肆庆祝以示欢迎。德格拉西甚至感谢上帝夺走这位枢机主教的性命。“上帝啊!”他在日记里高兴地写道,“你的判决何其公正,你让这位虚伪的叛徒得到应有的报应,我们何其感激你。”[19]只有教皇哀痛这位挚友的死,“悲痛至极,放声大叫,恸哭失声”。[20]他无心再事征伐,下令班师回朝。
但更严重的问题赫然降临。回罗马途中,伤心的教皇在里米尼某教堂门口发现了一份文件,文件上写着路易十二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提议召开教会全体会议。这种公会议非比寻常,参加者包括所有枢机主教、主教和教会里的其他高级教士,是制定新政策、修改既有政策的重大会议。这种会议很少召开,但只要召开,常负有重大目标,而且影响非常深远,有时甚至把现任教皇拉下来。一四一四年召开的康士坦茨公会议,就是较晚近的例子之一。这场为期四年的会议罢黜了伪教皇若望二十三世,选出新教皇马丁五世,结束了“教会大分裂”。路易十二宣称他所提议的公会议,目的在于矫正教会内的弊病,为发动十字军东征土耳其人做准备,但明眼人都知道真正的目的是铲除尤利乌斯,另立一位敌对教皇。如果说康士坦茨公会议结束了“大分裂”,那么这场预定九月一日召开的新公会议,则可能让教会再度陷入分裂。
波隆纳失守,枢机主教阿利多西死后,教皇身边的顾问没人敢告知尤利乌斯这个消息。因此,看到教堂门口张贴的开会通知时,他无比震惊。对波隆纳的世俗威权才刚失去不久,他突然又面临着宗教威权也可能遭剥夺的险境。
六月二十六日,一行人穿过平民门进入罗马时,个个心情低落。教皇在平民圣母玛利亚教堂前停下,入内举行弥撒,将托圣母之福而未落在他身上的炮弹吊挂在祭坛上方的银链上。接着,一行人顶着烈日,左弯右拐,前往圣彼得大教堂。“我们辛苦而徒劳的远征就此告终。”德格拉西叹息道。[21]为驱逐法国人而踏上征途的教皇,终于回到暌违整整十个月的罗马。穿着全套法衣走在科尔索街上时,他仍留着白色长胡,而且看起来他短期内不会刮掉。
[1] 引自萧《尤利乌斯二世》,第269页。
[2] 《米开朗琪罗书信集》,第一卷,第148页。
[3] 大英博物馆现藏有一幅粉笔素描,多年来曾被视为亚当头部习作,但如今经鉴定是米开朗琪罗为皮翁博(Sebastiano del Piombo)的《拉撒路复活》(Raising of Lazarus)所画的诸多素描之一。参见戈尔沙伊德(Ludwig Goldscheider)《米开朗琪罗:素描》(Michelangelo:Drawings,London:Phaidon Press,1951),第34页。
[4] 关于该问题,参见赫斯特(Michael Hirst)《西斯廷礼拜堂素描观察》(“Observations on Drawings for the Sistine Ceiling”),收录于德维奇与默斐合编的《西斯廷礼拜堂:值得称颂的修复》,第8~9页。
[5] 引自萧《尤利乌斯二世》,第270页。
[6] 圭恰尔迪尼(Francesco Guicciardini)《意大利史》英译本(The History of Italy,London:Collier-Macmillan,1969),第212页,编译者Sidney Alexander。圭恰尔迪尼这段不以为然的记述写于一五三○年代。
[7] 引自克拉茨科《罗马与文艺复兴》,第229页。
[8] 引自帕斯托尔《教皇史》,第六卷,第341页。
[9] 瓦萨里:《画家、雕塑家、建筑师列传》,第二卷,第664页。布拉曼特可能熟悉达·芬奇的许多武器设计构想,例如蒸汽驱动火炮、开爆式炮弹、机关枪、速射十字弓。
[10] 引自帕斯托尔《教皇史》,第六卷,第341页。
[11] 萧:《尤利乌斯二世》,第271页。
[12] 古尔德(Cecil Gould)指出,若说“教皇不在罗马的十个月期间,署名室的绘饰工程处于停摆状态”,也是合理的推断(《拉斐尔诸室的创作年代顺序》,第176页)。工程不一定完全“停摆”,但光从拉斐尔接下其他委制案来看,几乎可以确定放慢了进度。
[13] 1580年,该别墅被“大枢机主教”亚列山德罗·法内塞(Alessandro Farnese)买下,自此得名法内西纳别墅。该别墅的建筑设计有人认为出自拉斐尔之手,例如,参见奥佩的《拉斐尔》,第61页。但接受此说法的学者不多,因为别墅可能早在1506年就动工兴建,而拉斐尔这时尚未在罗马活动。
[14] 拉斐尔究竟何时画了《海洋女神伽拉忒亚之凯旋》,学界看法分歧颇大。从早自1511年,到晚至1514年,各种说法都有。但这件委制案似乎出现于1511年,即尤利乌斯不在罗马而署名室绘饰工程即将完工之际。齐吉似乎趁着尤利乌斯不在,才敢放胆找拉斐尔作画。
[15] 关于这面湿壁画中阿里奥斯托的身份认定,可参见古尔德的《拉斐尔诸室的创作年代顺序》,第174~175页。
[16] 阿里奥斯托:《疯狂奥兰多》,第三十三章第二行。
[17] 萧:《尤利乌斯二世》,第182~183页。
[18] 引自帕斯托尔《教皇史》,第六卷,第350页。
[19] 引自克拉茨科《罗马与文艺复兴》,第24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