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齐国中兴(第7/18页)

恰在这年八月,晋昭公去世,其子去疾即位,也就是晋顷公。如果说晋国六卿对晋昭公还多少还有些顾忌的话,对于年幼的晋顷公,则是视若无物,晋国的大权彻底落入六卿之手。

这一切,齐景公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晋国人如果团结一致,拧成一股绳,齐国确实不是它的对手;现在晋国公室衰落,政出多门,六卿各有各的小九九,那就没什么可怕的啦!

公元前523年,齐景公以莒国不敬为由,派大夫高发讨伐莒国。莒共公弃城而逃,跑到纪鄣(zhāng,莒国地名,今江苏省境内)躲起来。齐景公又派陈无宇的儿子孙书尾随而至,破了纪鄣,莒共公只得再度逃亡。晋国对此仍然没有任何表示。

公元前522年春天,宋国和卫国先后发生内乱。宋国的华、向二氏作乱,杀了一批公子、公孙,而且囚禁了宋元公的几位心腹大臣。宋元公与华、向二氏谈判,将大子乐作为人质交给华、向二氏,才将事态暂时平息下来。卫国则是齐豹、北宫喜、褚师圃、公子朝等人反抗公孟絷(zhí,卫灵公的哥哥)的欺压,杀死了公孟絷,祸及卫灵公。卫灵公紧急出逃,栖身于齐卫边境的城市死鸟(这都什么地名)。

当时齐景公正好派大夫公孙青出使卫国。听到卫国内乱的消息,公孙青便派人向齐景公请示: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继续完成使命还是回国?继续前进的话,该向哪里递交国书,帝丘还是死鸟?

齐景公的回答很干脆:“他还在卫国境内,就是卫国国君,你当然是和他打交道。”

公孙青于是前往死鸟。见到卫灵公,公孙青准备行聘问之礼,卫灵公推辞道:“逃亡之君,失守社稷,羞于见人,您就别辱没齐侯的命令了。”意思是,我已经失势,当不起齐侯的聘问,你还是去帝丘找现在当权的人吧!

公孙青说:“寡君在朝堂上明确命令下臣,要用谦卑的态度来服务您的执事,我不敢违命。”

所谓执事,就是办事人员。这是春秋时期常用的外交辞令,实际上是指卫灵公本人,但是为了表示谦恭,不直指其人,而指其下属。意思是,我不配服务于您,能把您的属下的办事人员服务好就心满意足了!

卫灵公一听,这么客气啊,有戏!越发撒起娇来:“君侯如果顾念两国之间的传统友谊,关照敝国,安抚社稷,那更应该在有宗庙的地方行聘问之礼。”有宗庙的地方,不就是帝丘嘛!这话说得含蓄,但公孙青听明白了,这是在暗示齐国应该帮助他回到帝丘啊!

公孙青不敢接这个茬儿,两个人谦虚了半天,国书也没递交上去。后来卫灵公主动要求到宾馆拜会公孙青,公孙青认为这是“非礼”的行为,坚决不同意。卫灵公再三要求,公孙青不得已,命人解下自己车上的一匹良马,献给卫灵公作为见面礼,才在宾馆中接待了卫灵公。

卫灵公何等聪明的角色?当即将这匹马作为自己的驾乘之马,以示重视。

当天夜里,卫灵公就宿在宾馆。公孙青安排宾馆的戒备,亲自参加巡夜。卫灵公过意不去,推辞说:“寡人的忧患,怎么好麻烦您来操心?”公孙青回答:“齐国的下臣,就是您的牧羊人,如果不保卫您的安全,就是对不起寡君。”拿着警备的大铃和火把,在卫灵公卧室外站了一夜。

这件事使得卫灵公大为感动。同年七月,齐豹与北宫喜发生内讧,北宫喜袭杀齐豹。卫灵公乘机杀回帝丘,与北宫喜结盟,重新控制了政权。齐国虽然在这件事中没有出力,却因为公孙青的出色表现,在诸侯中获得了良好的口碑。当时舆论认为,公孙青在卫灵公的危难时刻仍然能够以礼相待,说明齐景公崇礼敬人,当得起大国之君的称号。卫灵公复国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向齐国报喜,而且大大赞扬公孙青的有礼。

齐景公十分得意,拿着卫灵公的书信给各位卿大夫传阅,说:“这都是你们教育得好啊!”把功劳让给大家。

大家心领神会,纷纷赞扬齐景公领导有方。唯独大夫苑何忌板着脸,一言不发。齐景公问起来,他就说:“公孙青做得好,那是大伙教育得好;如果他做得不好呢?是不是也要我们一起担责任?古人说,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何况是同僚之间?我可不敢接受您的表扬。”把大伙搞得兴致全无。

送给苑何忌两个字:拧巴!

同年十月,齐景公得了一场病,久治不愈。各国诸侯派来慰问的使者一拨接一拨,应接不暇。齐景公有两个宠臣,一个叫梁丘据,一个叫裔款,他们对齐景公说:“咱们祭祀鬼神,务求丰厚,比先君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您病了那么久,连诸侯们都不安心,是祭祀官的罪过。诸侯们不知道,还以为我们不敬鬼神呢!您何不杀了祭祀官,也算是给诸侯一个交代?”

齐景公觉得有道理,将这事告诉了晏婴,问他的意见。说句题外话,这也是齐景公的过人之处,虽然偶尔犯糊涂,但是在做决定之前,总是能够问对人。

晏婴听了,脑子里浮现出两个字:荒唐!于是他给齐景公讲了一个故事。

当年弭兵会盟,屈建问赵武,士会这个人的品德怎么样?赵武回答:“这位老先生治家有方,办理国事则竭尽全力,毫无私心杂念。他们家举行祭祀,对鬼神有什么说什么,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而且因为他们家做事光明磊落,也就没那么多疑神疑鬼,以至于祭祀官无所求于鬼神,落得个清闲自在。”屈建将这话转述给楚康王。楚康王深有感触,说:“能够做到人神无怨,难怪他能辅佐五代君主,领导晋国成为霸主。”

齐景公不知是真没听明白,还是装疯卖傻,问道:“梁丘据和裔款说寡人够对得起鬼神,本不应该得病却又得了病,所以才说要追究祭祀官的罪责。您现在给我讲故事,是不是答非所问?”

晏婴说:“所谓有德之君,内政外交办得井井有条,做任何事都不违于礼,人神无怨,他的祭祀官向鬼神汇报工作,有一说一,无愧于心。鬼神因此能够心安理得地歆享祭祀,国家因此受到祝福,祭祀官也从中分享到快乐。他们往往健康长寿,子孙繁盛,是因为他们不用替国君说假话,对鬼神保持了诚信。

“但也有运气不好的,遇到淫乱的君主,内外不治,纵情私欲,高台深池,轻歌曼舞,动辄违礼,巧取豪夺,滥用民力,人神共愤,却不思悔改。祭祀官如果对鬼神说真话,那是报告国君的罪过;如果文过饰非,只说好话,那是虚假欺诈。真假都不好说,只能说些不相干的空话套话来敷衍鬼神。可是鬼神是那么好欺骗的吗?欺骗了他,就算你上再高档的祭品,他也不享用,还降祸于这个国家,祭祀官也不能幸免。昏君的祭祀官往往不得善终,是因为他们在鬼神面前言不由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