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 楚世家第十(第7/8页)
楚国的大臣非常忧虑这件事,于是相互商议说:“我们的君王在秦国不能回来,秦国要挟他割地,太子在齐国做人质,如果齐、秦两国合谋,那我们就亡国了。”于是想拥立怀王在国内的儿子。昭雎说:“国王和太子都被诸侯扣留,而今又违背王的命令拥立庶子,不妥当。”于是派人到齐国谎称报丧,齐盡王对他的丞相说:“不如扣留太子,以索取楚国的淮北地区。”丞相说:“不行,如果郢都另立新王,我们等于抱着无用的人质,行不义于天下了。”有人说:“不是这样。郢都如果立了新王,借机和新王交易说‘给我下东国,我替新王杀死太子;不然的话,将要和三国共同拥立太子’。这样,下东国的土地一定可以得到。”齐王最终采纳了丞相的计谋,放回楚国太子。太子横回到楚国,立为国王,这就是顷襄王。于是告诉秦国说:“依赖社稷神灵保佑,我国有新王了。”
顷襄王横元年,秦国要挟怀王不可能得到土地,楚国用拥立新王对付秦国,秦昭王发怒,派兵出武关攻打楚国,大败楚军,斩首五万,攻占析等十五座城邑离去。二年,楚怀王逃跑回国,秦国发觉,派兵拦截通向楚国的道路,怀王恐惧,就从小道跑到赵国,请求赵国送他回国。赵国的主父在代地,他儿子惠王刚即位,代行赵王的职权,害怕秦国,不敢接纳怀王。怀王想逃到魏国,秦军已经追到,就和秦使又回到秦国。怀王从此就病倒了。顷襄王三年,怀王病死在秦国,秦国把他的尸体送还给楚国。楚国人都哀怜他,像自己的亲人死了一样悲伤。诸侯国从此不再相信秦国。秦、楚两国绝交。
六年,秦国派白起到伊阙讨伐韩国,取得大胜,斩杀韩军二十四万。秦王于是写信给楚王说:“楚国背叛秦国,秦国将率领诸侯讨伐楚国,决一胜负。希望你整顿军队,痛痛快快地打一仗。”楚顷襄王看到秦王的信,忧心忡忡,于是商议重新与秦国议和。七年,楚王派人到秦国迎接新妇,秦、楚两国再次和好。
十一年,齐王、秦王各自称帝;一个多月后,又取消帝号,仍旧称王。
十四年,楚顷襄王和秦昭王在宛地友好相会,结为亲善关系。十五年,楚王和秦、韩、赵、魏、燕共同讨伐齐国,攻占了淮北地区。十六年,和秦王在鄢地友好相会。这年秋到,又和秦王在穰相会。
十八年,楚国有个善于用小弓细绳射中北归鸿雁的人,顷襄王知道了,召来询问他。他回答说:“小臣喜欢射小雁、小鸟,这是小矢发挥的作用,哪里值得向大王陈说。况且以楚国的强大,凭借大王的贤能,所获得的东西绝非这一点点。从前三王获得道德的称号,五霸获得诸侯的拥护。所以说秦、魏、燕、赵等国,等于是小雁;齐、鲁、韩、卫等国,等于是小野鸭;邹、费、郯、邳等国,等于是小鸟。此外余下的小国就不值得一射了。看见这六双小鸟,依大王的意见怎么猎取呢?大王为什么不用圣人之道做弓,用勇士做箭绳,抓住时机张弓射取它们呢?这六双小鸟,可以射下来用袋子装回来。这种乐趣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快乐,这种收获也不是一只小鸟一只小雁的猎获。大王早上张弓射魏国大梁的南部,射伤它的右臂就直接牵动韩国,这样中原的道路就断绝,上蔡郡县就不攻自破了。回身射圉的东部,砍断魏国的左肘,再向东攻击定陶,那么,魏国的东部将被迫放弃,大宋、方与两郡就可以到手了。况且魏国断了左右两臂,形势就会动荡不安;再出兵攻打郯国,大梁就垂手可得了。大王在兰台收拢箭绳,到黄河西岸饮马,平定魏都大梁,这是第一发箭的快乐。如果大王对射箭真有兴趣而不厌倦,那就拿出宝弓,换上新绳,到东海射击有钩喙的大鸟,回身修整长城作为防线,然后早上射取东莒,晚上射取浿丘,夜间射取即墨,回头占据午道,这样,长城以东、太山以北就到手了。西边和赵国接壤,北边直达燕国,齐、赵、燕三国就像鸟张开翅膀,合纵局面就不须等待盟约而形成了。大王北可以遨游燕国的辽东,南可以登高眺望越国的会稽,这是第二发箭的快乐。至于泗水流域的十二诸侯,左手一指,右手一挥,可以在一个早上全部收取。如今秦国打败韩国反而成了长久的忧患,占领了一些城邑不敢据守;讨伐魏国而没有功绩,攻击赵国反而受害,那么秦、魏两国的勇气、实力已经耗尽了,楚国失去的汉中、析、郦就可以再归自己所有了。大王拿出宝弓,换上新绳,涉中 塞,等待秦国疲倦的时候,山东、河内地区就可以统一了。然后就可以安抚百姓,南面称王了。所以说:秦国是大鸟,背靠大陆居住,面向东方站立,左臂控制着赵国的西南,右臂挟制楚国的鄢郢,胸前对着韩国、魏国,俯瞰中原各国,它所处的位置既方便,地势又有利,展翅飞翔,纵横三千里,所以秦国不可能单独缚住而一夜射杀了。”他想激怒顷襄王,所以用这番话回答。顷襄王因而又召见他详谈,于是他接着说:“先王被秦国欺骗,死在秦国,仇恨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如今一个普通百姓有仇恨,尚且能报复万乘大国的君王,白公、伍子胥就是例子。现今楚国的土地纵横五千里,拥有百万士卒,有足够的力量在战场上扬威逞强,而竟然坐受厄困,我自以为大王不该这样啊。”于是顷襄王派使臣到诸侯国,重新合纵,想联合讨伐秦国。秦国听到这个消息,发兵来攻打楚国。
楚王想和齐、韩两国联合讨伐秦国,趁机谋取周室。周王赧派武公对楚国丞相昭子说:“三国想用武力割取周郊区的土地,以方便运输,并把周室的宝器运到南方尊崇楚王,我认为这不妥当。杀害天下的共主,奴役代代统治天下的周王,大国不会亲近它;依仗人多势众,欺凌弱小的国家,小国也不会归附它。大国不亲近,小国不归附,就不会获得威名和实惠。威名和实惠都得不到,就不值得为此损伤百姓。如果有图谋周室的名声,就无法对天下发号施令了。”昭子说:“要说图谋周室的确是无中生有。即使如此,周室为什么不可以图谋呢?”武公回答说:“兵力不超过敌人的五倍不发动进攻,兵力不超过敌人的十倍不围城。周朝因为是共主,相当于二十个晋国,这是你知道的。韩国曾经以二十万众,在晋国城下遭受耻辱,精锐的士卒战死,一般的士卒受伤,晋国的城邑一直没有拿下来。你拿不出一百个韩国的兵力图谋周室,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再说和东西二周结下怨仇,堵塞邹、鲁礼仪之邦向往楚国的心意,和齐国断绝邦交,恶名传遍天下,这样处事太危险啊。再说危害东西二周以加强韩国,你们方城以外一定会受到韩国的侵夺。怎么知道会这样呢?西周的土地,截长补短,不超过百里。名义上是天下的共主,瓜分它的土地不能使国家富庶,俘虏它的百姓不能使军队强大。虽然没去攻打它,却已有弑君的恶名。然而好事的君王,喜欢战争的权臣,发号施令,调兵遣将,未曾不始终以周室为攻击目标。这是为什么呢?他们看见祭器在周,想得到祭器,就忘记了弑君的祸乱。现今韩国要把祭器搬到楚国,我担心天下人会因为祭器仇视楚国。我想打个比喻:老虎的肉腥臊,它又有尖牙利爪防身,但人们还是要捕杀它。如果让草泽中的麋鹿披上虎皮,人们猎取它一定比猎取老虎的多一万倍。瓜分楚国的土地,足以使国家富强;屈辱楚国的名声,足以使君王尊荣。现在你想以私欲诛杀天下的共主,窃取三代的传国宝器,侵吞九鼎,自以为高出诸侯,不是贪婪又是什么呢?《周书》说‘要想有所作为,切莫首先倡乱’。所以周室的宝器南迁楚国,讨伐的大军就会接踵而至。”于是楚国放弃了图谋周室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