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清华园边“内三旗”(第4/4页)

定:都您一人做?

司:她那姐姐(指前夫留下的大女儿)不是十二么,能帮我点,真正的事儿也帮不了。要不说我这命真是大,累也没累死,也没得传染病。这不是该着吗。

定:您这辈子付出的也挺多的。

司:嗨,也仗着年轻。什么时候都够累的,大盆大盆地洗衣服。她父亲那阵儿包点活儿,(一九)五几年的时候给那个苏联人装修,他(指苏联人)是北大的教师,我小时候他经常来,这外国人中国话说得好,中国字他不认得,我那老爱人得一笔一笔地跟他说,工钱多少钱哪,料钱多少钱哪,然后汇总,我得帮着,算。他不能写,我也是瞎写。原来是我大儿子帮着弄,但我这老爱人脾气也不好,他弄得对就对,有点什么就急赤白脸。这孩子挺怵头的,最后就说,得了,你帮着我点儿吧。

女:这些事我都不知道。我们家原来房子比较多,一个大院吧,18间房都是我们家,就在北京站。我姥姥一直跟我们生活在一起。

司:我12个孩子。一人至少生一个,全搁这儿。大姑娘(生孩子)没用我,因为她有姥姥婆,人家帮着。二闺女结了婚,第一个外孙子,早晨送过来,晚上下班再接走,到有老二了,大的就上学了,还是这样,早晨送来,晚上接走。到三姑娘结婚正是我刚生小儿子有病的时候,她在纺织厂,三班倒,生一闺女,我先伺候月子,56天她上班,把孩子又搁家了,我那阵儿也挺发愁的,我自己的孩子吃自己的奶,这孩子还得喂,喂得好喂不好啊。发愁,慢慢适应着吧。她这闺女两岁多了,她告诉(我):“妈,我又怀孕了,那我做了吧。”我说别价,做了好了不好了的,不能做。“不能做您弄得了吗?”我说这大的不是也快走了么,大了。这就生第二个,生个男孩子,我说要不是我,这个就没了。接茬儿这就弄着个老二。老二刚3岁,四闺女又生的这个外孙子。这仨,一人比一人大3岁。

定:您这辈子没工作过?

司:工作啦。我没文化也没别的条件,就在街道上,1960年吧,给我找了一个托儿所,在一个工厂的大院儿里,我,还找了俩阿姨。我们4个人吧,反正我负责,开会呀,收入账呀,都是我。工人抱着孩子来,下班抱走。家长都(叫)“司老师”,跟我好着呢。我心软,这孩子都不大,哪个哭我就抱抱,别的阿姨就说司老师您真那什么,您还老抱着?您就不能多歇会儿?我说瞅着这,谁不都是自个儿的孩子谁疼呀。后来不是这姑娘(指自己的继女)要生孩子嘛,没法儿干了,你说是姑娘要紧还是外头要紧呢?尤其这姑娘又不是我自个儿生的。我说得了,甭干了,就家里看孩子了。后来人家那负责人、园长,家里找我多少次,说司老师,去吧您,我没法去呀。人家都说司老师司老师,您要干几年怎么也算退休了,我也没办法,我到现在也没有退休(待遇),不就为这些孩子嘛。可是你说怎么着?孩子都跟我好,不单姑娘好,姑爷也都跟我好。姑娘、姑爷、儿子、媳妇,都孝顺,就是孙子、孙女、外孙子,没有一个跟我不好的,都尊重我。一大家子热闹着呢。我现在挺知足,虽然过去受过好多挫折,累,现在得了,挺好,这就值了,我挺满足的。

王硕:特厚道啊,谁也不埋怨。

司:我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我妹妹结婚都三十二了,她身体不好。她走得也早,五十四就走了,留下俩孩子。那就解放了,她一直工作,原来是在印刷厂,东单有一个永兴印刷厂。后来又到朝阳区法院,也肯干着哩,一直到死。她身体不好,得过肺结核,后来在通州疗养,治好了,完了结婚怀孕又难产,又剖腹产生了一个男孩子,那就别要了吧,还想要第二胎,结果还得剖腹产,剖腹产两次。后来血压高,那天扫除,擦着擦着脑溢血,就这么样。

女:还不敢告诉您呢,知道从小您给带大的。

司:对。我比她大12岁,她起小身体软弱,离不开我,断奶时候都是我给她做吃的,买吃的,穿什么都是我给她做,也是那阵兴什么就给她做什么。后来我结婚,她也不断地进城来,挺要强的。我俩弟弟也都实诚着呢,那我就结婚了,1949年以前,通过街坊介绍他俩到石景山发电厂,他们没有文化呀,去了也就做这劳动的活儿,从那儿劳动,小弟弟到组织部长,后来到石景山发电厂厂长,大弟弟是官厅水库的厂长。你说多不容易。后来都是离休。现在就我一个弟弟了,一年总得来看我一次,带东西,吃的、茶叶,走的时候还老给我钱,我说别给我钱,我钱够花的,我花不着钱,他说:“不价,您抽烟、玩牌,我一月拿一千七呢。”他什么都跟我说。到现在还是姐姐、姐姐,老是叫得亲。人特好,谁都照顾着。

那多少年前了,我们在什方院住的那阵儿,我父亲订了一份《实报》注91,知道吗?我昨天还想呢,想看看那报纸,那比现在这报可好,现在这晚报除了广告,就是这个网什么,我都不懂,看它干吗?不瞧。那《实报》我父亲天天看,天天儿地。没有电灯,就煤油灯,天天地看。你别看他念书少,他文化还挺行,有个字不认识他都给你讲,这个字是怎么写怎么念怎么讲,从那报纸上也能认不少字。我也跟着天天就看《实报》,《实报》连载的小说,有一湖北人,能说着呢。

定:您还记得那小说叫什么名吗?

司:没事时想也许还能想起来。也不是小说,就是这湖北人叫王什么雨,他那爱人叫林清啊还是什么,他们两人天南地北地聊,想聊什么就聊什么。这60年了,别的小说就没怎么看。

定:晚上都干吗呀?

司:有耳机子的那个,矿石收音机注92,听那个,听京剧呀。

定:您爱听京剧吗?

司:爱听也没真听过,60多年也没进那戏园子去过。哪儿有那时间呢,也就是听耳机子,现在看看电视。你看那三频道、五频道,有时我就一人看,他们谁都不爱看,都不看,说不懂,你说怎么会不懂呢?这京剧才是真功夫呢。

女:她还会唱呢。

司:就是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