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有关佘家守墓十七代史事考(2008年)(第3/4页)
第二,龙潭袁崇焕督师庙三间,墙嵌康有为、梁启超石刻,由文物组接管保护。注31
这段过程,佘女士有过简略的讲述,当然她是从自家待遇的角度讲的,佘家馆也由此而得以保留,直至建立袁崇焕的纪念馆。
北京的袁崇焕纪念馆于2002年年底开放,此时的袁崇焕已经被作为一个民族英雄,而不仅仅是广东乡人和华侨前往探访的“两粤在京纪念物”。地域的特点被如此淡化,今天的年轻人无所谓,老一辈却不以为然,我也是看到这些文件之后,才恍然明白佘女士对于这个“广西藤县籍”有所不满的原因。
3.其他
佘女士的二次述中,对于我提出的佘家多年来靠什么维持生活的问题也做了回答:
定:您爷爷后来是做什么?
佘:我爷爷不工作,自从我们葬了袁崇焕的脑袋以后呢,我们就辞官不工作了,就做老百姓了。我们家过去很有钱,我们是南方人哪,我们从南方一来,就把那边的地都买下来了,原来那块地方的名字叫佘家营,我们家地方大呀,就把我们家弄成一个广东义园,在北京的广东人死了,暂时不能运到南方去的,就埋在我们家,但是也没有碑,就是坟头。你要是来查,不知道哪个是袁崇焕的坟,哪个是别人的坟,因为都是坟头,只有我们一家知道,这是袁崇焕的坟,这是我们先祖的坟。为什么不叫广东义园?因为这是我们家自己的院子啊。光佘家花园一号就一顷多地呢,15亩啊,光这一个院就这么大。还有佘家花园2号、3号、4号。那边广渠门中学路北,铁路多高,那片大坡地多高,从夕照寺得爬个大高坡下来,南边到大马路,全是佘家的。20世纪50年代那时候没人,就是荒野一片。
我们家地也多,(园子)前边租给粪厂子,他们给我们钱。城外的地是租给别人种,到年下给我们交租子,什么8个磅7个磅的,几口袋是一个磅。我们一共是3个园子,一个是龙潭湖那个,也是我们家的,请了一个姓刘的,刘老伯帮忙看着。因为我们佘家人少,辈辈单传,没人去看那两个地方。我们家房子也多,房后头还有枣树,长了枣呢,就把枣卖给枣贩子,你要几棵,4棵,5棵,打下枣,给我们钱。我们家还有买卖,听说还开着一个发廊似的什么。还做一种刮绒活。到我父亲那代也做刮绒活。不过我父亲他们自己不做,请人来给我们做。刮活是出口的,把蚕丝绑在一个木板上,然后牛骨头做的刀这么刮,刮出绒来。
而最令我感兴趣的,乃是她祖父过继给旗人的问题,以及对她祖父、父亲作为旗人的生活状况的描述,这在我对她做的第一次访谈中也提到了:
佘:我爷爷为什么叫佘恩兆呢?就是因为哥儿几个都死了,就剩我爷爷一个人了。过去老年间迷信,说我们家孩子不好活,您家孩子多,好活呢,就(把我们家孩子)给您。我爷爷的父母就把我爷爷过继给别人了,就过继给在旗的了。原来咱们北京在旗的都在哪些地方您知道么?东直门外头,往南一点,都是老在旗的地方。
我父亲家是个大家庭,我爸爸叫佘选增注32。我有5个姑姑,还有我大爷和我爸爸他们哥儿俩,一共是7个。
我们家特爱听戏,我父亲他们都是票友,青衣、花旦、老生,都有。我爸爸是唱黑头的,我大伯是唱青衣的,我大姐、二姐都唱青衣,我三娘儿是唱须生的,我舅舅是唱老旦的。马连良、梅兰芳、荀慧生、尚小云都在我们家唱过堂会,就在我们家那大厅里边,就是现在袁崇焕纪念馆的大厅。我们家还一客厅,现在已经拆了。那客厅要比那大厅还好,高台阶,客人来了就到客厅里边喝茶。
定:就是相当气派了。那个时候你们家那么多的朋友,包括好多名人和名演员,他们光是因为和你们家关系好,还是冲着佘家守坟的故事来的?
佘:那可能是知道的吧……我父亲跟我大爷,他们俩都特别高,这是他们的照片(看照片)。可是哥儿俩性格决然不一样。我大爷是凡人不理的劲儿,特别有架子。我父亲外号叫小白菜心儿,因为我父亲长得比较漂亮,性格跟我大爷也完全不一样,我父亲这人挺豪爽的,又抽烟,也喝点酒,还有个喜好是喝茶,早晨起来就喝茶。他爱交朋友,是什么人都交,什么捡煤核的、拉排子车的、倒水的、卖烧饼麻花的,都爱上我们家去。我大爷就说他么,就跟他和不来。
我们家比较复杂。我就知道有个姑奶奶行三,大姑奶奶,二姑奶奶,三姑奶奶,我的三姑奶奶我还见过。我大姑奶奶婆家姓彭,我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给的是哥儿俩,姐儿俩给哥儿俩,也是做官的,那支已经没了,我那表哥要是活着的话也七十多小八十了。三姑奶奶婆家姓杨。比我爸爸大的我们叫姑姑,比我爸爸小的我们叫娘儿,北京人都这样叫,汉族人也这样叫。二娘儿,三娘儿,七娘儿。
我伯母不是别人,就是我奶奶的外甥女儿,他们是两姨成亲,我奶奶的姐姐的姑娘,给我奶奶做儿媳妇。我奶奶不是旗人,是汉人,姓王。我可不知道她是在哪儿。可是我奶奶的姐姐她们婆家是北京人,老在旗的,姓岐,就是一个山字,一个支字那岐。那个岐东贵,我管他叫爹,就是我爸的表弟,他是我爸的大姨的儿子,又是我大妈的娘家弟弟,又是我大爷的小舅子。我们家跟清朝是对立的,可是到最后成了一家人了。(看照片:中间那个是我姥姥,那是我母亲,那是我父亲)
这多少回答了有人提出的她家本是旗人却冒充汉人的疑问。但是从中也可以断定,他们对清朝、对满族的仇视至少在清朝未亡时早已消失,后来的那些感情和逸事,都是辛亥革命排满时被重新激发起来的。
佘女士的口述涉及的另一问题,是乾隆朝建袁崇焕祠、墓的由来。她所说乾隆帝寻找袁崇焕后人之事,是有史实为据的,见《清高宗实录》卷一一七零,乾隆四十七年十二月丙寅:
谕军机大臣等:昨披阅明史,袁崇焕督师蓟辽,虽与我朝为难,但尚能忠于所事。彼时主暗政昏,不能罄其忱悃,以致身罹重辟,深可悯恻。袁崇焕系广东东莞人,现在有无子孙,曾否出仕,著传谕尚安,详悉查明,遇便复奏。
在访谈中我曾反复询问袁崇焕是否有后人之事,佘女士的答复都是否定的。但据《实录》,袁崇焕却是有一个后人的,他的嫡堂弟文炳曾过继给他一个儿子,其五世孙名袁炳,乾隆帝也确实给了他一个佐杂等官。注33按此仅为一说,另一说为袁有一遗腹子,后因军功入宁古塔正白旗,有张江裁(张次溪,江裁是他的名)撰袁氏世系为证。据此表载,袁的六世孙富明阿曾任江宁将军、吉林将军等职,其子寿山、永山均于清末在中日、中俄交战中以身殉国。注34该文并有孟森先生作序。注35王钟翰教授也曾注意及此,撰文考证过袁崇焕后人的入旗与“满化”问题,并将其作为300年来满汉之间从“兄弟阋于墙”到共同“外御其侮”的实证,但这已经是另一个故事,此处就毋庸赘述了。注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