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舒卷从容一片云傅耕野口述(第2/4页)

我六舅爷还一弟弟,九舅爷,叫连寿,开了几个铺子,做糕点的。那会儿就说不务正业吧,喜欢招点唱戏什么的。他的儿子也喜欢唱戏,叫佟光恒,他唱武生,那会儿唱戏的孙玉昆哪,小翠花注50哪,很有名的唱戏的,都和他是把兄弟。我记得有一次唱《艳阳楼》,他去(扮演之意)高登,孙玉昆捧他呀,去花逢春。注51他们父子都算清朝贵族吧,有点钱就跟唱戏的在一块儿,好这个。我那几个舅爷都唱戏,都唱得相当好。我父亲也唱戏,可是他没嗓子。

我这个六叔(指九舅爷的儿子)在日本教华语,后来美国往日本扔了两颗原子弹之后,他就没消息了,可能是死在那儿了,他就在广岛教书么。

定:您怎么管您舅爷的儿子叫叔?

傅:对,叫叔,松寿的这几个小孩,我就叫大叔二叔三叔四叔。因为我祖母后来跟着松寿家生活,关系就走得特别近。我父亲小时候跟着松寿长大的,跟着舅舅长大的,所以我们就跟松寿的后代一块儿排,我是排行十四。

定:怎么会跟着母系那支排?

傅:对对对。当时就是孤儿寡母。

定:有意思,这是不是跟满族习俗有些关系?

傅:反正满族习俗对于女家都比较重。都是这样,特别是重内亲。

定:您大舅爷死的时候,他太太是哪儿的人?

傅:记不清了,我那会儿还都小。我大舅爷不在了,就剩我大叔他们了,我大叔就在海军部什么的挂个名儿,不是什么正经的差事。四叔呢最后就是在公安局当监印。他们家就是这样,不叫念书,可以说是游手好闲。他们家的后代好多,那会儿说叫不能执管,就是不能写东西。

定:您大舅爷那么有学问,官做得那么大,孩子怎么不读书?是不是因为他们的母亲就不念书啊?

傅:他们的母亲都是贵族的后代,也都不念书。我表哥表姐也都不念书。就我那六表哥跟着汪逢春学大夫,注52后来在天津行医,还是不错。剩下的都不行,做什么的都有,这儿那儿的,维持生活。非常可惜。后来陆续地,彻底完还是“文革”以后。“文革”以后就都找不着他们了。后来我父亲还说,咱们家不管怎么说,我有一哥哥俩姐姐,都叫他念书,都还能做点事。

2.父亲与母亲

傅:我父亲是念书,念私塾,秀才。后来他由户部郎中,到外交部、内务部工作,后来是驻西班牙公使,那会儿不在西班牙,在法国巴黎,他是驻法国参赞兼西班牙代办公使。注53

定:做公使是什么时候?

傅:是清朝末年,民国初年。

定:您父亲在国外生活的情况您知道得多吗?

傅:反正挣多少钱就都花了,他也不会过日子。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吧,美国海军舰队访华,到福建厦门,清朝政府还派我父亲去迎接美国舰队,我父亲去了。这个差事其实是个肥缺,那是因为庚子年注54家里全都跑了,没人管哪,东西什么的都丢了,也没有什么积蓄了,才给了这么一个肥的差事,注55可是我父亲就不会搂钱哪,当时给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最后我母亲一看没什么啦,临卸任的时候就去找姓麦的,叫麦姓坚,说你拿那么多钱不合适,应该拿出点钱来,最后他就拿出500两银子。我们家拿这500两银子就盖了7间房,挺大的这7间北房。

定:在什么地方?

傅:东直门北小街瓦岔胡同,里头有个小菊儿胡同。

定:是不是很早很早你们祖上就住在这地儿?

傅:对,就在那儿住。我大舅爷也住在瓦岔胡同。

定:他们家还有他们家的房子?和你们不在一个地方?

傅:对对。那会儿分着住,他们住瓦岔胡同,我们住小菊儿胡同,离得倒是挺近。注56松寿的房子也挺大的,最早得有四五十间,我小时候是30多间,前头是东直门大街,后头是瓦岔胡同。临着三条街,这边是小菊儿胡同,那边是瓦岔胡同,这边是北沟沿。后来在后河沿又盖了5间。院子大,有好几个院子,西院南院北院,院里不是太讲究,但是什么海棠树啊,梨树啊,枣树啊,香椿树啊,桃树啊,各种树都有。解放以后七十九中占了一部分。

定:才占了你们家的一部分?

傅:对。家里头也没有什么讲究。不像那家(指那桐注57家)似的。那中堂家是特别讲究,那家花园什么的。一直到现在他们家还吃房产呢。那桐死了以后他那个儿子绍曾爷,我哥哥跟他在一块儿,我两个族兄跟他们都认识。傅芸子、傅惜华注58是他的老师。

我大舅爷他们那房子是先卖的,那很早了。民国初年的时候。我大舅爷一死,把房子一卖以后啊,就败落了。他们就住在西城。住在我大姑父赵元芳他们家的房,赵元芳是满族啊,荣庆注59家的后代,他的爱人是我的姑姑,我的大姑,他们就在翠华街呀,锦什坊街啊,住这儿。注60

我两个母亲,大母亲是蒙古族,博尔济吉特氏。她是那彦图注61的姑姑。她跟我父亲一块儿上的法国。

定:她长得像蒙古人还是像满族人?

傅:……像满族人吧。我那大母亲非常能干,非常漂亮,长得挺秀气,不像蒙古人似的。我一直跟着她,到她死,好像是我小学四年级,9岁、10岁的时候。我大母亲抽大烟。那彦图在宣统旁边还做官,后来他的府就卖了,就搬到鼓楼中医院那儿。他原来的府在郎家胡同,安定门那边。那会儿庆王爷正拿事。

定:那桐家那时候跟庆王爷他们走得近。

傅:一直到现在也走得近,都是亲上做亲……张寿崇也知道好多事。

我大母亲没有后代,后来是我二母亲生的我、我的哥哥、我的姐姐。我二母亲也是满族,姓颜,颜扎氏。

我这个母亲就是管我管得厉害,好好念书。小时候就教我两样,一个是写字,得会一笔好字,那会儿得自己写履历票,姓名籍贯。有那个字号儿,让我念。一个是喝酒,为的将来好应酬。我6岁时候就上桌,拿一小杯就喝酒,学喝酒学划拳,官场上应酬都得会。得会一笔好字,得会喝二两酒。我起初也不怎么喝,后来就天天儿喝,我记得我大母亲就喝,我哥哥也喝,我也喝。

我父亲死的时候是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就是(抗战)刚一胜利,他去世的时候69岁。她(二母亲)死的时候我都划了右派了。

3.大姐与二姐

傅:我们家的房子到我14岁的时候给卖了。卖房子时候我是初中二年级。就是我那两个姐姐结婚,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家里边就没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