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溯源:东方和西方之前的漫长岁月(第9/12页)
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人类狩猎这些动物从而导致它们灭绝,或者人类将这些动物赶出它们的领地。而且关于它们为何灭绝的其他解释(如气候变化,或者彗星撞击)也是大量存在的。但是当现代人类进入了猿人占据的环境,猿人便灭绝了,关于这一事实的争议较少。到了公元前35000年,现代人类进入了欧洲,在一万年内,欧洲大陆除了边远山区之外的其他地方,尼安德特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已知最晚的尼安德特人遗址位于西班牙南部的直布罗陀,年代大约在公元前25000年。在统治了欧洲15万年之后,尼安德特人消失了。
然而,现代人类如何取代猿人的细节问题,对于决定西方主宰的种族解释是否成立,是至关重要的。我们尚不知道,我们的祖先是主动杀死了智力不如我们发达的猿人,还是仅仅在争夺食物的竞争中赛过了他们。在大多数考古遗址,现代人类遗迹直接取代了那些与尼安德特人有关的遗迹,这意味着改变是在突然之间发生的。主要的例外是法国的驯鹿洞穴,在那里,在距今3.3万~3.5万年之间,由尼安德特人和现代人类交替占据,尼安德特人的文化残留层包括棚屋的石基、骨具,还有动物牙齿制成的项链。考古发掘工作者认为,尼安德特人向现代人类学习,正迈向尼安德特人觉醒的曙光。在法国的几处尼安德特人考古遗址发现的赭石(在其中一个洞穴里发现了20磅之多)可能也指向这一点。
很容易想象,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尼安德特人看到动作灵敏、言谈自如的新到访者在身体上绘画并建造棚屋,于是他们笨手笨脚地模仿这些动作,或者用猎物的肉与新到访者交换首饰。在《洞熊家族》中,琼·奥尔想象现代人类傲慢地将尼安德特“平头家伙们”赶走,而尼安德特人则试图对“他者”敬而远之——除了艾拉,一个现代人类的小女孩,5岁的孤儿,尼安德特人的洞熊部落接受了她,结果是翻天覆地的。当然,这些都只是想象,但是这同任何其他人的猜想一样貌似可信(除非我们接纳那些一点也不浪漫的考古学家的观点,认为考古发掘工作匆忙草率,是造成驯鹿洞穴尼安德特人遗迹和现代人类遗迹交错模式的最合理解释,意味着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平头家伙们”向其他人学习)。
要点在于性。如果现代人类没有通过异种繁衍取代旧世界西方的尼安德特人和东方的直立人,种族主义理论将现代西方的主宰地位上溯到史前的生物学差异,便肯定不能成立。但果真如此吗?
在20世纪30年代,即所谓的科学种族主义的全盛时期,一些体质人类学家坚称,现代中国人比欧洲人更原始,因为他们的颅骨与北京猿人近似(头顶有小的隆起,脸的上半部分相对扁平,颌骨不突出,门牙呈铲状)。这些人类学家还指出,澳洲原住居民的颅骨同100万年前的印度尼西亚直立人近似——同样有着附着颈部肌肉的背后脊状突起,像搁架似的眉毛,后缩的前额,还有硕大的牙齿。这些(西方)学者总结道,现代东方人一定是更为原始的猿人后代,而现代西方人则是更为先进的尼安德特人后代,这就解释了为何西方主宰世界。
今天没人如此草率地做出论断了,但是如果我们要严肃地探求西方缘何主宰世界这一问题的答案,我们便不得不考虑这样一种可能性,即智人与前现代人类异种通婚繁育后代,而东方人则在生物学上比西方人原始。我们不可能发掘出正在交媾的穴居人化石,以证明智人是否与西方的尼安德特人交流基因,或者与东方的北京人交流基因,但幸运的是我们不必如此做。如果这样的约会的确发生过,我们可以在我们自己的身体上观察结果。
我们每个人都从我们的祖先那里继承了DNA,这意味着遗传学家可以通过比较每个在世的人的DNA,利用画族谱的方式追溯到人类最近的共同祖先。但事实上,由于你身体里的DNA有一半来自你母亲的家族,另一半则来自你父亲的家族,这使得破解遗传信息困难到了不可能的地步。
遗传学家们找到了一个巧妙的方法绕开这一问题,这就是关注线粒体DNA。线粒体DNA不像大多数DNA那样有性繁殖,而是仅通过母本继承(男性继承他们母亲的线粒体DNA,却不遗传下去)。我们曾经一度拥有相同的线粒体DNA,所以线粒体DNA在你我身体中的任何不同一定是偶然变异的结果,而不是通过有性繁殖导致的。
1987年,遗传学家丽贝卡·卡恩(Rebecca Cann)领导的小组发表了一项研究,研究全世界在世的人的线粒体DNA。他们在数据中区分了大约150种类型的线粒体DNA,并且意识到不管他们怎样处理统计数据,总会得到三个关键结果:第一,非洲比世界其他地方基因更为多样;第二,世界其他地方基因多样性仅仅是非洲基因多样性的子集;第三,最深远也就是最古老的线粒体DNA谱系都来自非洲。他们很自然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世界上所有人共有的最近一个女性始祖一定曾经生活在非洲——这个女性始祖被冠名为“非洲夏娃”。通过卡恩和她的同事的观察,“非洲夏娃”是个“幸运的母亲”。在对线粒体DNA的变异率进行标准估测后,他们得出结论,“非洲夏娃”生活在20万年以前。
整个20世纪90年代,古人类学家们就卡恩小组得出的结论争论不休。有些学者质疑他们的方法(制作族谱的方式有成千上万种,理论上一样有效),也有些学者质疑他们的证据(在最初的研究中,大多数“非洲人”事实上是非洲裔美国人),但是不管是谁重做样本和数据,得到的结果都大致相同。唯一确实的变动是将“非洲夏娃”的生活年代后推到了距今15万年前。问题的解决在于,20世纪90年代末,当技术的进步允许遗传学家们检验Y染色体上的核DNA时,“非洲夏娃”有了伴侣。同线粒体DNA一样,Y染色体上的核DNA是无性繁殖的,但仅通过父本遗传。研究发现,Y染色体上的核DNA同样在非洲有最丰富的多样性和最深远的谱系,这些证据指向一个生活在距今6万年至9万年前的“非洲亚当”和一个大约在5万年前的非非洲变种祖先[10]。基因数据似乎完全支持这样一个论断:每个今天在世的人都是非洲人的后代,没有人的血管里流淌着尼安德特人或者北京猿人的血液。
但是有些古人类学家还是不予置信,坚持认为遗传学的可信度不如他们观察到的西方智人与尼安德特人、东方智人与直立人骨骼上的近似度。他们提出一个“多区域模型”以取代“走出非洲”模型。他们不情愿地承认,或许人类最初的蹒跚学步确实发生在非洲,但是在此之后,在非洲、欧洲和亚洲间的人口迁移造成了快速的基因流动,某个地区有益的基因变异很快在几千年内到处扩散。结果是,略有差异的现代人类在世界几个地方同时分别进化。这可以同时解释骨骼和基因的证据,同时也意味着,东方人与西方人在生物学上确实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