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戈铁马:东西方帝国与外来入侵者的斗争(第7/15页)

一些官员建议放弃西部省份,任由羌族人自生自灭,另一些官员则担心这将引发多米诺效应。一位朝臣据理力争:“如果失去凉州地区,那么三个附属国将会成为边境。如果这些附属国的人民向内迁徙,那么弘农将会成为边境。如果弘农的人民向内迁徙,那么洛阳将成为边境。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就会到达东海边,这样一来东海就成了边境。”

汉朝政府最终被这种说法说服,决定维持原来的路线,花钱筹建军队,但是渗透仍在继续。公元94年和公元108年,羌族军队两次占领了西部省份的大部分地区。自公元110年开始,羌族不断崛起。公元150年,羌族也和匈奴一样摆脱了洛阳统治阶级的统治。当地地主被迫在西部和北部边境建立他们自己的防御体系,将附庸的农民转变成民兵,那些受国家派遣又被国家遗忘的地方官员们也组织起自己的军队(他们在任职地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来支付军队费用)。

我们不得不得出这样的结论:汉朝天命已尽。公元145年相继发生了三次分散的起义,要求建立新政权。然而对于拥有大片土地的精英阶层来说,这无疑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尽管汉朝版图缩小,税收锐减,军队在某种程度上私有化,但是他们的土地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富饶多产。同时,战火纷飞的国家根本无暇顾及当地税收,战争阴云对他们来说也只是遥远的传闻。在他们眼中,似乎万物都找到了最完美的归宿。

公元2世纪60年代,第一次东西方交流踏上中国土地,此后中国的“邦葛罗斯”以一种粗暴的形式觉醒了。瘟疫在西北方肆虐,羌族向汉朝统治核心地区推进,进而席卷各地。汉朝非但没能力挽狂澜,反而爆发了内乱。

理论上来说,在洛阳任职的官吏有数百人,他们原本应该将皇帝的意愿转变为现实,但实际上(就像很多朝代的政府工作人员一样),他们却干着以权谋私的勾当。这些官僚中有许多人来自地主家庭,在遇到他们厌恶的事情时(比如为战争筹集资金等),他们通常都擅长寻找借口来逃避。但凡有些主见的皇帝都要学会与之周旋,一些皇帝开始任用皇亲国戚,尤其是众多嫔妃的亲戚;另一些皇帝转向宦官寻求帮助,我在第五章提到了宦官具备的优势。精明的皇帝会将两者发挥到淋漓尽致,但是这些代理人也各有他们自己的小算盘,并希望皇帝不要过于精明。公元88年后,由于外戚和宦官的肆意妄为,14岁以上的皇子们没有一个能够活着登上帝位。皇室政治沦为围绕大臣、宦官和年幼皇帝的外戚展开的阴谋。

公元168年,当时正处在汉朝最需要领袖人物的紧要关头,然而年仅12岁的汉灵帝登基后不久,宦官就发动了反对外戚的政变。此后大约20年间,伴随着疫病四下蔓延、匈奴和羌族不断侵扰,宫廷却沉溺于清洗和反清洗的内部矛盾之中,夺走了数千人的性命,并导致整个宫廷机构瘫痪。宫廷的腐败无能此时攀至顶峰。不公平的现实引发了人民的叛乱,但是灵帝却无力集结和指挥军队,只能任命各地的铁腕人物组织军队,尽可能维持其统治。

国家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之中,这是百姓无法理解的,而儒家礼仪和道教神秘主义也无法对此做出解释,于是一群自称先知的人填补了空白。在黄河流域,一位内科医师宣扬罪恶导致疫病、忏悔带来健康,从而赢得了众多追随者。公元2世纪70年代,他进一步总结说,这个朝代本身是罪恶以及瘟疫蔓延的最终根源,因此必须推翻它。他宣称:“当一个新的甲子开始,伟大的命运将会降临世界。”

但是伟大的命运并没有到来。相反,当日历翻到下一个甲子年,即公元184年的4月3日,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尽管支持汉朝的军队镇压了叛乱(也就是著名的“黄巾起义”,黄巾是指叛乱者头上所戴的头巾,黄色则是新时代的象征),但是类似的起义在中国境内此起彼伏,愈演愈烈。上天似乎也想表现他的不满,黄河大规模泛滥,36.5万名农民流离失所。“五斗米道”运动(承诺人们只要忏悔自身罪过并献出五斗米,即可免受瘟疫)将四川变成独立的道教神权统治地区;羌族则利用了这场骚乱,再次洗劫中国西部地区;原本代表皇帝镇压反抗、抵抗入侵的特别指挥官变成独立的诸侯。当朝廷终于决定展开行动时,却事与愿违,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公元189年,汉灵帝想召势力最强的诸侯董卓入京,但是董卓却回复道:“在我掌控之下的汉族军队和蛮夷军队都对我说:‘如果你走了,我们的供给将被切断,我们的妻儿将会死于饥寒。’所以他们把我的行李拿走,不让我离开。”在汉灵帝一再坚持下,董卓最终听从君命来到洛阳,但也带来了他的军队。就在董卓赶到洛阳之前,汉灵帝驾崩,外戚(拥立13岁的皇子为继承人)与宦官(拥立8岁的皇子为继承人)正式对立,两股势力互相杀戮。

董卓借机攻入洛阳,杀尽宦官,谋杀了较为年长的皇子,拥立年幼的皇子登上帝位,史称汉献帝。随后,董卓火烧洛阳,并开始思考下一步行动。

天下的统治权已然不在汉室皇帝手中,但也不属于董卓,因为当皇帝作为管理者的高级权力失效后,他们那含糊、天授的低级权力仍继续发挥作用。只要汉献帝还活着,就没有人胆敢宣称自己是皇帝,也没有人敢谋杀幼帝。(诸侯争斗是无比残酷的,董卓于公元192年遇刺身亡。)权力掮客们不断上演着争权夺利的戏码,将汉献帝视作傀儡,整个国家分裂成数个封地,而匈奴和羌族在边境地区虎视眈眈。曾经坚不可摧的汉朝高级管理机构已然烟消云散。

公元197年后,曹操写下了《蒿里行》这首诗。

铠甲生虮虱,

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

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

念之断人肠。

曹操一直抑制着这股悲愤之情,直至俘获汉献帝,随后他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为中国北方的霸主。

曹操是一个复杂的人。他完全有能力恢复汉室,将自己打造成英明辅臣,名垂青史。但是他亲眼目睹诸侯对国家造成的破坏,因此他将士兵驻扎在领地,一些人从事耕种,另一些接受战争训练,以此解决军事问题,并且将乡绅阶层分为九个等级,根据精英领导制度决定各自的地位,以此解决政治问题。和一千年前亚述王国的提格拉·帕拉萨一样,曹操并不重视富商巨贾。这样看来,曹操似乎极有可能重新统一中国。然而公元208年,曹操的水军在赤壁之战中毁于一旦,这个希望又一次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