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六(第5/12页)
【原文】“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勖哉夫子!
【直解】桓桓,是威武的模样。虎、貔、熊、罴,是四样猛兽。迓,是迎击。奔,是走来投降。武王又说:“兵不勇则无以克敌。尔将士庶几振桓桓之威,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以奋击于商郊之地,不可有所退怯也。然过勇则不免滥杀,惟当于凶残者取之,抗拒者诛之。若有能知顺逆之理,奔走来降者,即当容纳,勿一槩迎击之,以劳役我西土之人。勉哉尔将士!其武勇是奋,而杀降是戒可也。”
【原文】“尔所弗勖,其于尔躬有戮!”
【直解】武王誓师将终,又戒勅之说:“尔等将士若于我之命而有所不勉或轻进或贪杀,或无勇而杀降,是违号令而失纪律也。则军有常刑,必戮及尔身,罔有攸赦矣。可不戒哉!”按:此篇武王之所以誓师者,皆本之以仁义,而出之以节制,行阵有礼,赏罚有信。夫以至仁伐至不仁,而谨戒如此,此其所以为王者之师也。
武成
这一篇是史臣记武王以武功定天下,以文治兴太平,自伐商以至归周,始终规模次第,以总叙武功之成,故取武成二字名篇。旧编前后失序,今从蔡沉所定。
【原文】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
【直解】一月,是正月。旁,是近。魄,是月体黑暗处。每月朔后,则明生魄死,故初二日叫做旁死魄。翼日,是明日。史臣叙说,惟一月壬辰月旁死魄,越明日癸巳,武王于是日之朝,步自宗周举兵以往征伐商纣,其始事如此。
【原文】厎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曾孙周王发,将有大正于商。今商王受无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予小子既获仁人,敢祗承上帝,以遏乱略。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
【直解】厎商之罪,是极数商纣的罪恶。有道,是周家先世祖父有道德者。发,是武王名。逋逃,是犯罪逃避的人。略,是谋略。俾字,解做从字。史臣叙说,武王将兴问罪之师,乃先举告神之典,极数商纣的罪恶,告于皇天后土,及所过名山大川之神,其祝词说道:“惟我周家先世有道的曾孙周王发,将欲兴师大正有商之罪。今商王受虽居君位,全无君道。天生物类以资人用,受则暴恣殄绝,全然不知爱惜;百姓是邦本,受则酷害戕虐,全然不知抚养。身为亿兆之主,不知明刑勅罚,以诛锄奸宄,保安良善,反收留那四方有罪在逃之人,与他做主,而有司莫之敢捕之。如鱼之聚于深渊,兽之聚于林薮一般,岂不乱政坏事哉!夫商罪之当正如此,但拨乱而反之正,必须得人辅佐,方可举事。今我小子既得仁厚有德的人,抱济世安民之略者,故敢敬承上帝之意,而为吊民伐罪之举,取彼凶残,遏绝乱谋。惟时内而华夏冠带之国,外而蛮貊化外之邦,无不相率从顺我周。同力伐商者,虽是人心共愤,不约自同,但兵凶战危,何敢自恃。惟尔天地山川之神,同以佑民为心,其尚于冥冥之中,辅我战胜攻取,以救济兆民,而出诸水火。毋使为商所胜,以为尔神羞辱可也。”
【原文】既戊午,师逾孟津。癸亥,陈于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罔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一戎衣,天下大定。乃反商政,政由旧。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
【直解】陈字,与阵字通用。休命,是天心佑助的美命。若林,是人众如树林一般。北,是败走。杵,是木杵。箕子谏纣不听,佯狂为奴,身被囚系。比干强谏,剖心而死。商容贤臣,为纣所废。式,是在车上俯身恁轼以致敬也。鹿台、钜桥,是纣藏积钱粮的去处。大赉,是普施恩泽。史臣叙说,武王率伐商之师,于戊午日,东渡孟津河,癸亥日,列陈于商国之外,顿兵少息,等待上天的美命。甲子日天将明未明之时,商纣率领其军旅,众多如林,与武王会战于牧野之地。然是时,纣兵虽多,而离心离德,无一个肯向前与周兵对敌的,前面的人马,都倒戈内向,反攻他后面的人,奔走蹂践,自相屠戮,杀得血流遍野,虽木杵弃在地下的,也漂将起来。盖纣素无道,积怨于人,人心叛之,不战自败。所以武王的兵,但披着兵甲一行,而天下遂已大定,无事于再举之劳。盖以至仁而伐不仁,其易如此。于是将纣所行的虐政,尽行改革,只依着商家先世的旧政而行。释放了太师箕子之囚,封表少师比干坟墓,经过贤人商容的门闾,则恁轼以致敬。盖此三人,皆商之忠臣,为纣所囚戮废弃,故武王皆加礼焉,以慰人心也。又将鹿台地方所积的财物都分散之以赒贫乏,钜桥仓中所贮的米粮都发将去以赈饥民。盖纣之所积,皆横征于百姓者,故武王仍散之于民,以苏穷困也。夫天下苦纣苛虐久矣。及武王除残去暴,显忠遂良,赈穷周乏,这等大施恩泽于天下,所以天下万姓,无一人不心悦诚服,爱戴武王,愿其长为生民之主也。
【原文】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直解】哉字,解做始字,初三日月始生明,故叫做哉生明。丰,是周之旧都。华山、桃林,都是地名。服,是用。史臣叙说,武王先以一月二日自周伐商,到是四月三日月始生明之时,克商而归,至于丰镐旧都。以戡定祸乱,固赖于武,而兴致太平,则贵于文。向焉为天下除残去暴,不得已而用兵。今天下已定,正当修明政教,与民休息之时。乃偃其威武,而修文德。昔日所用的战马,都发归于华山之阳;任载的牛,都牧放于桃森之野。明示天下的人民,使知从今以后,与百姓同享太平,不复兴兵动众,再用此物矣。盖是时商政暴虐,虽望时雨之师,而人心厌乱,终苦干戈之扰。故武王汲汲于偃武修文者如此,可见用兵非圣人意也。
【原文】既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
【直解】每月望后,则月体黑魄复生,故叫做既生魄。庶邦冢君,是四方诸侯。百工,是卿大夫。史臣叙说,四月望后月既生魄之时,四方诸侯,及在朝的百官,都推戴武王为天子,相率而受命于周。盖武王至是始伐商而为天下主也。
【原文】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卫,骏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