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九(第2/8页)

【原文】公曰:“已!汝惟冲子惟终。

【直解】已,是不能已的意思。终,是成就。周公既历告成王治洛之事,其言欲已而不能已,故又说:“我周基业开创始于文武,汝虽幼冲,然已嗣此大业,则当念创造之艰难,而勉力以图其终。凡所言治洛的事,一一修举,然后天命可永,而文武之业成也。吾王可不勉哉!”

【原文】“汝其敬识百辟享,亦识其有不享。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

【直解】这是言统循诸侯之道。百辟,是诸侯。享,是恭敬奉承的意思。多,是重。仪,是礼。物,是币帛。役,是用。爽侮,是差爽僭侮。周公又告成王说:“诸侯朝贡于洛邑,他心里有诚实的,也有不诚实的人,君要知道他,只在此心常存敬谨,自然清明洞达,晓得那诸侯诚实享上的,也晓得那不诚实享上的。盖享上重在礼仪,不重在币帛。若礼不足而币有余,虽车马充盈,玉帛交错,都是虚文,这叫做不能享上。惟不能用志于享上,则凡一国之人,亦皆效尤,说道上面人可以币交,不用礼享,而举国无享上之诚实,将见人心放恣,侯度不肃,所行的政事必至于差爽僭侮,毁坏王法,而为叛乱之事矣。不享之弊,至于如此,王可不端其本原而敬以识之哉!”

【原文】“乃惟孺子,颁朕不暇,听朕教汝于棐民彝。汝乃是不蘉,乃时惟不永哉!笃叙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废乃命。汝往敬哉!兹予其明农哉!彼裕我民,无远用戾。”

【直解】此言教养万民之事。颁,是布。不暇,是汲汲不遑的意思。棐,是辅。蘉字,解做勉字。叙,是有次序。正父,指武王,以其有匡正天下之功,故称正父。戾,是至。周公又告成王说:“勤政化民,乃君道之急务。汝孺子当勉力颁布我之所汲汲不暇者,听我教训汝所以辅民常性之道,使民皆服从教化可也。汝若于此不能勉励,则民彝泯乱,是岂享国长久之道乎!昔汝正父武王能行此道,而我尝率之以服民者,汝必笃叙汝正父武王之道,使之益厚而不忘,有序而不紊,无不如我为政之时,则人亦不敢废汝之命矣。盖武王殁,我能守其道如武王,故天下不废我之命。今我去,王能守其道如我,则天下亦不废王之命矣。治乱之机,系于勉与不勉如此。王往洛邑,其敬之哉!我自此以后,将退休田野,只讲明农事,以遂归老之志而已。汝若于彼洛邑,果能尽心教养,和裕其民,则四方之人,皆感仰爱戴,无远而不至矣。”夫周公期勉成王,前言“若彝抚事如予”,此又言“笃叙正父,罔不若予”,皆不嫌于自矜者,盖成王亲政之初,若稍有更张,必至于变乱成法,安危之机,所系甚重,故谆谆训戒之。伊尹复政太甲,亦曰“君罔以辩言乱旧政”。古大臣爱君无己,其言类如此。

【原文】王若曰:“公,明保予冲子。公称丕显德,以予小子扬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

【直解】这是成王留周公的说话。明,是显明。保,是保佑。称,是举。和,是不乖。恒,是可久。居,是安。师,是众。成王答周公说:“予以幼冲践祚,赖公明白保佑之,不惟启迪之无隐,而又维持之尽力。如法祖、奉天、治人、事神皆人君大明德的事,公历历称举以诲我,使我小子继志述事,振扬文王武王之光烈,持盈保泰,奉答上天之眷命,教养四海的人民,使皆和而不乖,恒而可久,以安此众庶于洛邑。此皆予小子所不能及,而公一一教之,明保之功,何其大哉!”

【原文】“惇宗将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

【直解】惇,是厚。宗,即上文功宗。将,是大。承上文说:“政莫重于报功,公则诲我惇厚功宗的大礼。凡诸臣有功者,皆次第修举祀典,而以功之最尊显者,为之冠,则报功之礼行矣。礼莫重于祭祀,公诲我首举祀神的大典。虽祀典不载者,都秩序以祭之,则祀神之典举矣。这都是公举大明德以教诲我者也。我之赖公明保如此,其可邃有明农之志乎?”

【原文】“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冲子夙夜毖祀。”

【直解】旁作,犹言旁行,是上下四方无所不遍的意思。穆穆,是深远。迓,是迎。衡,是平。不迷,是不失。毖,是谨。成王称美周公说:“惟公辅我冲子,既讨叛伐罪以安王室,又制礼作乐以兴太平。其盛德昭明光显于天地之间,勤劳施布于四海之内;合上下四方,都流行兖塞,穆穆然深厚广远;日新月盛,以迎迓国家之治平;使文王武王昔日所勤劳以教化天下者,件件修举,无有迷失之患。公德教在当时,有可凭藉如此。我冲子更何所作为,只是早晚间,谨毖以主祭祀之事而已。然则予方仰成于公,公其可以邃去哉!”

【原文】王曰:“公功棐迪笃,罔不若时。”

【直解】棐,是辅。迪,是启。笃,是厚。成王又说:“公于小子既有辅弼之劳,而犹不忘教诏之益,以其功绩而言,所以辅助启迪乎我者,可谓厚矣。使公一去,则棐迪之责,将谁赖哉!须要舍明农退休之私,为国家久远之计,所以棐迪我者,自始至终,无不如是可也。”

【原文】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命公后。

【直解】此以下成王在治邑留周公治洛的说话。予小子,成王自称。即辟,是就君位。周,是镐京。后,是留后治洛。成王既勉留周公,乃身归镐京,而命周公留治洛邑,先呼而告之说:“洛邑已定,举祀发政之事,今已行之,我小子其退而就君位于镐京矣。惟此洛邑,命公留后以镇抚之,以公元老宿望,有以系属人心也。”初周公作洛,本欲成王迁都,以宅天下之中;成王则以祖宗之旧不可废,根本之地不可忘,故身归于周,以重根本,而留周公治洛,以定新民。两都并建,大业永固矣。

【原文】“四方迪乱,未定于宗礼,亦未克敉公功。

【直解】迪,是开。乱,是治。宗礼,即功宗之礼。敉,是安定的意思。成王又慰劳周公说:“当今四方开治,已致太平,皆公德教所致,公之功大矣。使我论功行赏,公必为冠。但新邑初定,记功之命虽布,而报功之典未行,尚未能安定公之大功。虽公未尝望报,而在朝廷诚为缺典,公必勉留以待宗礼之定,不可以言去也。”

【原文】“迪将其后,监我士师工,诞保文武受民,乱为四辅。”

【直解】迪,是启。将,是大。后,与上命公后后字同。监,是视效的意思。受民,指殷民说。四辅,犹言三辅,是藩卫的意思。成王又说:“公已然之功,既未及酬,将来之绩,尤所深望。公居洛邑,必当兴建事功,恢弘治道,开大留后之事业,使我士师工效职于洛者,都有所监视,而共勉于职业可也。盖今日洛邑之民,乃文武所受于天者,公其大保安之,使服于德义,安于法制,则殷民安,王畿与之俱安,而治为我周之藩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