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旧事物的新招牌(第2/5页)
早就该如此了。
就在那所伊拉斯谟度过了许多不愉快时光的巴黎大学里,有一个蓄着黑胡须、腿有点瘸(被高卢人炮弹击伤的结果)的西班牙青年(2)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率领一支天主教新军,扫清世上所有的异教徒。
只有狂热者才能战胜狂热者。
只有像加尔文这样坚定不移的人,才能打败罗耀拉的计划。
我很高兴自己不必生活在16世纪的日内瓦,可是我也深深感激,16世纪有一个日内瓦存在。
如果当年没有日内瓦,20世纪的世界将会糟糕得多,像我这样的人很可能会身陷囹圄。
这场辉煌战斗的英雄是大名鼎鼎的约翰·加尔文,比路德略小几岁。他的出生日期是公元1509年7月10日,出生地是法国北部城市诺杨。他出身于法国中产阶级家庭,父亲为教会低级官员,母亲为酒馆老板之女。父母生养了5男2女。加尔文少年接受教育时的特点是聪慧、简朴、做事井井有条,不吝啬,细致入微,讲求效率。

罗耀拉
加尔文作为家中的第二个儿子,本来计划去当教士。他的父亲有一些有影响的朋友,可以把他安排在一个好点的教区。还不满13岁,他就在家乡的一座天主教堂里有了个小小的职务,有一笔数目不大但很稳定的收入。他就靠这笔钱在巴黎一所好学校读书。他是个出众的男孩,每个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说:“留意那个小伙子,太有出息了!”
16世纪的法兰西教育体制完全能够培养好这样的孩子,充分发挥他多方面的聪明才智。19岁时,加尔文已经被获准讲道,他后来成为一个称职的副主教,似乎是已经注定的事情。
但是,加尔文家中有5个儿子和2个女儿。在教会的升迁又过于缓慢,而学法律机遇则多一些。况且,当时正是宗教大动乱时期,前途难料。一位名叫皮埃尔·奥里维坦的远亲,刚刚把《圣经》翻译成法文,当时加尔文正好在巴黎,经常跟这位远亲在一起。一家之中有两个异端是不可相处的,于是加尔文背起行囊来到了奥尔良,拜在一位老律师的门下,学习诉讼、辩论和起草辩护状的业务。
在这里,也发生了和巴黎一样的事情。一年还没有结束,这名学生就成了老师,辅导那些不太用功的同学学习法学概论。很快他就掌握了所有应会的东西,准备好开业了。他的父亲热切希望着,有朝一日儿子可以与那些著名的大律师分庭抗礼,能够仅仅凭借着一条主意就拿到100元金币,远处的贡比恩(3)国王召见时还可以坐着四轮马车到前往。
但是这些梦想未能成为现实,加尔文根本没有从事律师工作。
他回到了最初的爱好。他卖掉了法律文摘和法令全书,专心投入了收集神学著作的工作,郑重其事地开始了使他成为2000年来最重要历史人物之一的历程。
不过,他钻研罗马法典的那些岁月,为他日后的活动打下了深深的基础。他决不会凭感情研究问题了;他体察万物,而且感受深刻。读一读他写给追随者的信件吧,这些追随者落入天主教徒之手,并且被判处用文火慢慢烧死。在无助的痛苦之中,他们把这些信件视为人世间最精美的东西。信中表现出对人类心理细致入微的理解,堪称优雅的传世之作。这些可怜的受难者一直到死都在心中默念着一个人的姓名,而正是这个人的教诲将他们引入危难。
不,加尔文并不像他的敌人说的那样,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对他而言,生活就是一种神圣的责任。
而且他竭尽全力地以真诚对待自己和上帝。对于任何一件事,他都必须先将其归结到一些基本的信仰原则和教义,然后才敢把它放在人类情感的试金石上去检验。
教皇庇护四世听到他的死讯时说道:“这个异端的力量在于,他视金钱如粪土。”如果这位教皇是在称赞他的敌人丝毫不顾一己私利,那么他说对了。加尔文从生到死始终是个穷人,而且拒绝接受最后一笔季薪,因为“疾病已经无法使他像从前那样挣到那笔钱了”。
但是他的力量表现在别的方面。
他只有一个念头,他终生都围绕着一个压倒一切的冲动:寻找《圣经》中所揭示的真正的上帝。当他终于得到一个似乎能够压倒一切反对与争辩的结论时,便把它纳入自己的生活准则。从那以后,他就完全按照自己的原则行事,从不计较自己决定的后果,于是他成为了一个不可战胜的人。
然而,这个品质直到多年以后才彰显出来,在转变信仰的前10年,他不得不用自己的全部精力解决谋生这个十分平庸的问题上。
“新学”在巴黎大学的短暂胜利,希腊语词尾的变化,希伯来语动词的不规则变化,都没有引起什么特别的反响。但是当作为学界名流的校长也受到了这种新日耳曼教义的毒害时,就不得不采取措施,将那些(套用现代医学术语)“思想携带者”从校园中清除出去。据说,加尔文曾把他的几次最容易引起争议的演讲稿交给了校长,于是他的名字被排在嫌疑犯名单之首。他的房间受到搜查,论文被没收,逮捕令也已经向他发出。
他听到消息,藏匿在一位朋友的家中。
小小学院里的风浪自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但是在罗马教会里任职已经不可能了。
作出明确选择的时候到了。
公元1534年,加尔文与旧信仰决裂了。几乎就在同时,在俯瞰法国首都的蒙特马特山上,罗耀拉和他的一伙同学正在庄严宣誓,不久之后这种宣誓被写进了耶稣会的纲领。
从那以后,他们俩都离开了巴黎。
罗耀拉先向东而去,但是一想到第一次进攻圣地的不幸遭遇,便收住了脚步,转身去了罗马,开始做那些令他声名远扬(也许该用臭名昭著之类的什么词)的事情。
加尔文则不同。他的上帝王国不受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他一路漫游,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可以将自己的余生全部用来读书、沉思,心平气和地陈述他的思想。
他正在去斯特拉斯堡的路上,查理五世和弗朗西斯一世之间爆发了战争,他只得绕道瑞士西部。在日内瓦,他认识了法雷尔。法雷尔曾是法兰西宗教改革中迎接风暴的海燕,是从长老会和宗教法庭的监狱中逃出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这个人张开双臂欢迎加尔文,并告诉加尔文在小小的瑞士公国里也可以成就辉煌事业,请求他留下。加尔文考虑了一段时间,随后就留了下来。
就这样,一场战争决定了新的天国要建立在阿尔卑斯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