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新天国(第2/3页)

清教徒主义的不彻底的胜利使16世纪成为奇特的宗教妥协的时代。

威斯特法利亚的和平终止了所有的宗教战争。它阐明了一条道理:“所有臣民都应该服从统治者的宗教信仰。”这样一来,一个六等公国的臣民今天全是路德教徒(因为当地的大公爵是路德教徒),而在一个七等公国中,他们摇身一变又都成了天主教徒(因为当地的男爵恰好是个信奉天主教的人)。

洛克分析说:“如果国家有权指定人们的灵魂归宿,那么一半人都注定要沉沦,因为不可能两种教派都正确(按照宗教手册第一条的说法),生在边界这边的肯定会进天堂,生在那边的注定要坠入地狱。这样一来,出生时的地理位置便能决定一个人的灵魂能否得到拯救了。”

洛克没有把天主教徒列入他的宽容计划中,这的确是件憾事,不过可以理解。在17世纪的不列颠百姓眼里,天主教并非一个宗教形式,而是一个政党,从来没有停止颠覆英国安全的阴谋,它建造了个“无敌舰队”,还弄来大桶大桶的炸药要把这个所谓友好国家的国会摧毁。

因此,洛克宁愿主张把权力交给殖民地的异教徒,也不给天主教徒,而且要求他们别再踏上英国的国土。但这只是因为他们危险的政治活动,并非因为他们的信仰不同。

要听到这种看法就必须倒回16个世纪。一个罗马皇帝曾经定下著名的原则:“宗教是个人与上帝之间的事,上帝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损害的时候,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英国人在不到60年里经历了四个政府的更迭,所以他们较容易接受基于常识的宽容理想所包含的根本道理。

公元1688年,奥兰治的威廉渡过了北海,洛克也紧跟着他坐船来了,同船的还有英格兰王后。从此,他的生活平静无事,高寿到72岁才与世长辞,成为备受人们尊敬的作家,不再是骇人的异端了。

内战是件可怕的事,却有一大好处。它可以净化气氛。

17世纪英国的政治纷争耗尽了这个国家的多余精力。当其他国家还在为三位一体相互拼杀的时候,大不列颠的宗教迫害业已停止。偶尔有一个过于放肆的批评家抨击现存的教会,像丹尼尔·笛福,这也许会倒霉地触犯法律。不过《鲁宾逊漂流记》的作者被戴枷,不是因为他是业余神学家,而是因为他是个幽默家。盎格鲁—撒克逊民族历来天生就是对讽刺疑心重重。假如笛福写的是严肃地维护宽容的文章,也不会身受惩戒了。他把对教会暴政的攻击化为一本半幽默的小册子,名叫《持不同意见者的捷径》,这表明他是个不知体面的低俗之辈,低俗到跟监狱中的小偷差不多的地步。

笛福还是幸运的,因为他的旅行从没有超出不列颠群岛。他被专横地赶出发源地以后,在大洋彼岸的殖民地找到了很受欢迎的安身之所。与其说这应该归因于刚刚搬进那方土地的人们的性格,倒不如说是因为新大陆比旧大陆具有大得多的经济优势。

英格兰是个人口稠密的小岛,只能为大部分人提供立足之地,人们如果不愿意再践行古老而可敬的“平等交换”的规则,所有的生意都会终止。但是在美国,它是一个范围不知有多大、财富多得不可思议的国家,是一个只住有为数不多的农夫和工人的大陆,这种妥协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因此,在马萨诸塞海岸的小小共产团体里,居然产生了防范坚固的自诩正确的正统教派,自从加尔文在瑞士西部充当了警察署长和最高审判长的快活日子以来,这种情况就从来没有出现过。

在查尔斯河的冰天雪地里,第一次长期地居住上了人,这一小伙人被称为“朝圣神父”。朝圣者一般是指“为表达宗教虔诚而去圣地旅行的人”。按照这个意思讲,“五月花”号的旅客并不是朝圣者,他们是英国的瓦匠、裁缝、搓绳匠、铁匠和修车匠。他们憎恨那些墨守成规的、崇拜天主教教义的信徒,因此离开了英国。

新的天国

他们首先渡过北海来到荷兰,到达这里时恰好赶上经济大萧条。我们的教科书还继续讲述说,他们要继续航行是因为不愿意让孩子们学习荷兰语,否则就会被这个国家同化。这些朴实的人居然不图报恩,却跑去做什么美国公民。这听起来似乎不可能。其实他们大部分时间都不得不住在贫民窟里,在人口已经很稠密的国家里难以谋求生路。据说在美国种烟草的收益远胜于在莱顿梳羊毛,于是他们便前往弗吉尼亚。没想到遇上了逆风,马萨诸塞岸边的水手驾驭船只的能力又有限,他们便决定就地住下,不再乘着漏船到海上的恐怖中去冒险了。

这些人虽然逃脱了淹死和晕船的难关,却仍然处于危险之中。他们大多是英国内地的小城镇的人,没有闯荡的能力。他们的共产思想被寒冷打得粉碎,城市的热情被不息的狂风吹得冰冷,妻子和孩子由于没有像样的食物而饿死。只有很少的人熬过了三个冬天存活下来,他们秉性善良,习惯于家乡那粗鲁而又质朴的宽容。可是由于随后又来了好几千新的殖民者,他们完全被湮没了。那些后来的人无一例外全是更严厉、更不妥协的清教徒,他们把马萨诸塞变成查尔斯河畔的日内瓦,并持续了好几个世纪。

清教徒们在弹丸之地上挣扎谋生,总是处于灾难的边缘,他们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想从《旧约》中找到他们所想所做的事情的依据。他们与体面的社会和图书隔绝,悟出了自己的一套奇怪的宗教精神。他们把自己看成是摩西和纪登传统的继承人,很快会成为西部印第安人的马卡比。他们没有办法慰藉自己这艰苦乏味的生活,只能相信他们受苦受难是为了唯一真正的信仰,还由此得出结论说,其他的人都错了。谁要是含蓄地指出清教徒的做法和想法并不完全正确的话,便会由于观点相异而遭遇虐待,不是被无情地鞭打一顿赶到荒野里,就是被割去耳朵和舌头,还要驱逐出境,除非他们万幸逃到邻近瑞典和荷兰的殖民地藏起来。

新大陆的寒冬

这块殖民地对宗教自由和宽容事业没有丝毫贡献,它起的作用并不是出于本心,而是歪打正着,这在人类进步历史中也是常见的。宗教专制的暴力引起了更为自由的政策的反作用力。在差不多两个世纪的教士暴政以后,涌现出新的一代,他们是形形色色的教士统治的公敌,认为政教分家是很必要的。他们对于前人把宗教和政治混为一体的做法很是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