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士族之新地位【东汉门第之兴起】(第6/6页)

八、清节。【一介不取,准财与人。东汉重廉吏,社会亦尚廉节。】

如廉范、【父客死于蜀,范年十五,人蜀迎丧。其父故吏太守张目资送,不受;船触石破没几死,穆追送前资,竟不受。范家入蜀,以良田百余顷属故吏毛仲:范归,仲子奉仲遗命以田归范。范以物无常主,在人即有,悉推田与之。今按:范自守甚高,然推田与毛,似属矫情,并非爱人以德也。肃宗崩,范奔赴。庐江郡掾严麟奉章吊国,乘小车,涂深马死,不能自进。范命从骑下马与之,不告而去。麟事毕,不知马所归,乃缘踪访之。或曰:“当是廉叔度。” 麟即牵马造门,谢而归之。此见当时风尚已成,故人尽勉为而不自觉。】种暠、【父早亡,有财三千万,暠以赈乡里贫者,遂知名。】范冉。【受业于樊英、马融。史称:“好违时绝俗,为激诡之行。”看姊病,妹设食,冉留钱二百。此等良可诧笑。袁奉高不修异操而致名当时,为可贵矣。】

其它高节异行不胜举。大体论之,则东汉士风,亦自有其缺点:

一则在于过分看重道德。

道德自为人生不可缺少之要素,然亦只是人生中一端。过分看重,不免流弊。譬如健康,亦人生一要端,若其人惟一看重健康,即不免种种流弊也。过分看重道德之流弊,又可分两端言之:

一则道德乃人人普遍所应有,并非可以争高斗胜。【道德乃起码条件,非终极标准,人不应不道德,(此乃消极的严重性。)却不能定要比人更道德。(积极的便成不自然性。)】若专以道德来分别人高下,便造成社会上种种过高非常不近人情的行为,而其弊且导人入于虚伪。【宋苏轼谓:“上以孝取人,则勇者割股,怯者庐墓;上以廉取人,则弊车羸马,恶衣菲食。”是也。】

二则道德乃事事各具的一种可循之轨辙。若做事太看重道德。便流于重形式虚名而忽略了内容与实际。【将军死绥,亦是一种道德。若过重道德,或只重道德,即往往可以军队尚未彻底败北,而早图从容自杀,忘了最后的反斗。汉士人名列党锢,束手就缚,自觉心安理得,亦是同样心理。】

二则东汉士人的道德似嫌褊狭。

他们似乎只注重个人、家庭和朋友,而忽略了社会和国家。【西汉儒生颂莽功德,要求汉室让位,从君臣私人的友谊论为不道德,从对社会、国家全体论,未见其为不道德。即如王莽、刘歆,后人皆以不道德目之,皆受东汉人影响也。】“孝”与“廉”为东汉士人道德之大节目,然此二者全属个人和家庭的,非国家和社会的。【廉只是消极的。为吏不可不廉,不能仅廉而止。】不孝、不廉固然不够做人和从政的标准,然只是孝、廉,亦不够得做人和从政的条件。

因东汉士人只看重形式的道德,不看重事实的效果,所以名士势力日大,而终不能铲除宦官的恶势力。【及袁绍尽诛宦官,而事已溃烂,不可收拾。】

因东汉只看重私人和家庭的道德,故王室倾覆后,再不能重建一共戴的中央,而走入魏晋以下之衰运。

然东汉士人正还有一种共遵的道德,有一种足令后世敬仰的精神,所以王室虽倾,天下虽乱,而他们到底做了中流砥柱,个别的保存了他们门第的势力和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