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卷 终物语(下) 第七话 扇·黑暗 012(第2/4页)

「至今为止你所做的事情,都不是错的。」

是正确的。

就算她对我说这样的话——也根本没有任何安慰的效果。

反而就像往伤口撒上大量的盐一样。

是不是想要以不得到幸福为代价来获得原谅呢——向我指出这个痛处的人,是斧乃木。我已经这么可怜,就不要批判我了吧……是不是在提出这样的主张呢——如果我的这种态度所产生的就是散播着如此淫威的小扇,那么我就等于是犯了一个特大的错误。

不过,散播淫威这个说法也不是太好——也许是不正确的。她其实也在以她的方式来平定这个小镇吧。

从为北白蛇神社奉立新神的意义上说,就跟卧烟小姐没有分别——就像斥责我只看得到眼前的事物那样,小扇的视点是很宽广的。

如果说她是一直在为我订正错误的话,我反而应该向小扇道谢才对——但是,那是不行的。

即使马上就要告别。

即使要跟她永别。

我向她道谢这种事,是绝对不能有的——因为阿良良木历和忍野扇,就只能通过对立和互相批判才能维持存在。

只有通过否定对方的存在,才能肯定自己的存在。

这个存在。

就要消灭了。

就要彻底消失不见了——赎罪。

『暗』之仿造品——将要被『暗』吞没。

「这就是青春的终点……呢。或者说是物语的终点吗。没什么,这样的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人生的终点,更远远达不到世界的终点。只不过是你多个物语中的其中一个完结了而已——也不是最终回什么的。像这样,能在你毕业之前被消灭,真的是太好了。」

在最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小扇就向我低下了头。

「你辛苦了。再见,阿良良木前辈。」

「再见,小扇。」

然后,忍野扇——

作为神原骏河的后辈登场,把我的第二学期彻彻底底地搅得一塌糊涂,在小镇各处暗中活动,潜入字里行间把伏线挖掘出来,重新翻出早已过去的事情,向我要求自觉和偿还,以及自罚和缄口,不怕对立,不怕敌对,就像在嘲笑所有蒙混过关的行为似的不原谅一切、不原谅任何人的忍野扇——

就像影子一样,经常出现在我所到之处的忍野扇——无处不在。

随时都能见到的忍野扇,因为被揭穿正体的缘故,由于伪装自身的罪过,就像她至今为止所断罪的众多欺瞒行为一样,就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将要被什么都没有的真正的『暗』所吞没——不留下任何痕迹,彻底消灭。

她的正确和我的错误。

我的错误和她的正确——将会对撞湮灭。

消失不见——归于虚无。

她至今所做的所有事情,现在都要结束了。

所以让我再说一句——无论如何都不能表示感谢的我,至少送上一句送别的话,来给我自己饯行吧。

再见了,忍野扇。

再见了,我的青春——

「……不,还是不行啊!」

我跳了起来。

让一直呆着不能动的人类身体作出反应,以人类的脚力从椅子上站起来,像人类一样运用体重,像人类那样跑起来——也就是像人类那样,保持着原有的姿态。

朝着忍野扇跳起来,把她推倒在地。

为了躲开还差几公分就要接触到她的『暗』,我把这名女高中生推倒在废墟的开裂地板上——完全看不出是否在动的『暗』,就这样从我头顶上擦过。

我——

救了忍野扇。

「啊——阿良良木前辈!?你、你到底……」

第一次。

到了这时候——小扇第一次发出了慌张的声音。不,我看到真正动摇起来的小扇,即使追溯过去的所有记忆,这也许也还真的是第一次。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不。

她也许是在生气。

只是,对于那样的愤怒——对于那样的非难,我却无法作出回应。但是,这并不是因为我难以把自己的心情表达出来。

而是因为痛得发不出声音。

「……呜!」

刚才我虽然说是躲开『暗』,但是实际上却没能完全躲开——我的右臂被擦到了。

光是轻轻擦到,就整个被吞掉了——在我的上臂以下的部分,就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彻底消失了。

流血不止。

当然也不能再生。

因为现在的我完全是一个人类。

以疼痛的程度来说,应该就跟我残留着吸血鬼性的时候差不多。从耐性的意义上说,这应该也是早已习惯的痛觉——但是丧失感却完全不一样。

就好像身体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地扯断了似的——虽然是跟事实一样的比喻。

「明明已经不是不死身了,却还想要救人什么的——」

小扇的愤懑似乎愈发升级了。

她保持着被推倒的姿势,以漆黑的眼眸盯着我。

「说……说到底,你还是这样的吗。总是要为了他人而轻易抛弃自己的性命吗?对于像我这样只会一直批判你、责备你的家伙,你也要救下来吗?要是在这里死了的话怎么办?死了又有什么意义?你在这里救我究竟有什么意义——果然你是错的。你作为一个人是错误的。你作为一个人是最差劲的——」

「我救的……」

在她的严厉喝斥下,我勉强维持着因为出血而变得朦胧的意识,以断断续续的声音向小扇说道:

「并不是他人……我刚才,是救了我自己啊。」

卧烟小姐是看错人了。

正因为她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会弄错。

对自己严厉,对他人也同样严厉?那样的家伙根本就不是我。

自我牺牲,自我批判,自我惩罚。

至今为止一直都为了自己以外的人抛出性命的我——现在第一次,以自我为中心。

以自我为基本。

挽救了自己。

不考虑任何人的情况,擅自妄为,不顾一切,顺应着欲望的推动,在本能的驱使下——挽救了自己。

伪装已经剥落。

回想起来,这真的是很荒唐的自编自导自演。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我并不是那么高尚的人,并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

但是正因为我是这样一个懦弱的人。

要是我不去救的话——我不就死掉了吗?

「黑仪……」

就像在说梦话似的,我慢慢地念道:

「羽川……忍……斧乃木……大家都曾经救过我……面对被大家救过的我,我自己却不去救……那当然是不行的吧……」

「…………」

小扇沉默了。

一向多话的她保持着沉默,轻轻触碰了我的伤口——光是这样,止血就完成了。她使用的究竟是从死尸累生死郎那里继承的、又或者是从卧烟远江那里继承的哪一种怪异力量,我完全是一无所知——总而言之,出血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