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5页)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对面的声音很陌生,但一点也不怯场,她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你是谁啊?

得知是泪珠儿,的确令她大感意外,尽管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孩子,但是好奇心重是她的职业习惯,她有点想听听这孩子到底想跟她说点什么?

“当然。”泪珠儿回答得很从容,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来找她的。

她们相约在一间简朴的茶社,人不多,有一桌年轻人少有的安静,正在无声地打扑克,表情也是漫不经心,似乎有些反常,才会像默片。其他的人,基本上分布在半露天的阳台上,无非下面有个水池,几百条锦鲤游来游去,搞得水面像花玻璃一样。

一剑在自己吐出的烟雾中注视了一会儿泪珠儿,时而觉得她不失稚气,时而又觉得她难以琢磨,不是那种一眼见底的角色。“关于你的一切,我的确知道的很少,没错,我是你妈妈的密友,但不见得她什么都告诉我。”

泪珠儿从通讯录里拿出一张照片,是她七岁离开福利院时照的,她站在福利院的门口,后面是两个面容姣好的阿姨。

一剑看了照片,感慨道:“我的那张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嗯,没错,是我和你妈妈一块把你领出来的,你想说什么?”

“很明显,我的年龄偏大。”

“我也这么说,可是你妈妈好像很看中你。”

“她跟你说了是什么原因吗?”

“没有。”

“就算她很看中我,可是为什么不把我带在身边,而是把我送到乡下她曾教过书的那个地方,一个叫卢海花的人家。”

“她那时在香港上班,不可能把你带在身边。后来她打拼出一片天地,不是第一时间就把你接出来了吗?你一来到这个城市就住盛世华庭,上贵族学校,她又出了赞助费让你上大学,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想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你不是都知道吗?他们都是那种让人羡慕的人,可惜死于飞机失事。”

泪珠儿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话锋突然一转道:“一剑阿姨,我们能不能做一个交易。”

“你?和我?”一剑笑道。

“对呀,只要你提供一个关于我的我所不知道的信息,我也会告诉你一个和你有关系的信息。”

“我有什么信息?我已经到了没有新闻就是好新闻的年龄。”

“是啊,什么都不知道是最愉快的。”

一剑跟泪珠儿分手的时候,心里面极不舒服,以她的阅历泪珠儿当然不是什么对手,但令她不舒服本身足以证明泪珠儿的不同凡响,尤其是这孩子的眼神,似有一根根的毒针,不禁让人脊背发凉。

一剑想竭力把这一切抛至脑后,但那些甚至让她产生生理反感的情景,总是像镜头回放一样,频频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晚上,和氏璧在写字台前审批学生的作业,一剑忍不住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和氏璧不以为意道:“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这孩子满嘴瞎话。”

一剑奇道:“你怎么知道她满嘴瞎话?难道她骗过你吗?”

和氏璧这才愣了一下,道:“她不是从小就偷东西吗?这孩子的品行一定是有问题的。”

“那倒是,沁婷也是不好彩,没摊上一个知恩图报的孩子。”

“所以我绝不领养,人的弱点咱们是最知道的,哪里是养得熟的?你看沁婷付出了多少,孩子还不是背着她找自己的亲人,只要能找到,素未谋面也能跟人家走。”

“我当然不会告诉沁婷,省得她伤心。”

这个晚上,还不到十二点钟一剑就上床了,这是平常不多见的事。她没有开床头灯,希望能早一点入睡,这时她的脑子里又闪现出“房事知多少”这个题目,已少去了白天的愤怒和无奈,而是不觉在心中有所叹息,真是房事知多少啊,根本就说不清。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从她决定把心收回家庭从此跟和氏璧好好过日子以后,她做那件事便糟得一败涂地。尽管两个人结婚以来,他们也没有过那种干柴烈火熊熊燃烧的态势,但还是比较和谐的,可是在暂短如烟花的婚外情过去之后,她突然就对平庸的男女之情不感兴趣了。一剑是个理智的女人,分析利弊,人生取舍是她的拿手好戏,然而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仍是她始料不及的。

生活中的许多事,根本经不起理性分析,比如她一点也不恨谢怀朴,这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只是伤感,这也是她太重视自己造成的。除了用情不专,对于肯付出的男人你都不知道该恨他什么,离开他不是因为恨,而是为了解救自己;另外就是以她的负疚感,是很想加倍对和氏璧好的,也愿意维系这个家庭,可是仍然出了问题。

心收回来了情欲却是覆水难收,沁婷没有说错,早在她采访罗时音的时候,就说过她是一个比普通女人更虚荣更功利的人。她重视的永远是男人头顶上的光环,一旦有幸与之相连便成为她真正的甘霖雨露,过去对和氏璧所有的溢美之词,与其是讲给别人听的,不如说是在提醒自己。现在她完了,做那件事情的时候一点分泌物都没有,干涩得根本进不去,而且身体犹如铁板一块,任凭对方怎么努力,她就是顽强得毫无高潮可言。

或许有时是她不敢太放纵自己,潜意识里会担心叫出另外一个名字。

总之,这种情况一直没有得到改善,她又有些担心和氏璧会发现她的隐情,可是这种事情,有时越想做好情况反而会越糟。

奇怪的是,这个晚上他们好像互换了身份,和氏璧表现得超常的热情,一剑觉得也没有理由拒绝他,再说她想如果要继续过日子,各个方面都应该正常化,所以也有些夸张迎合的举动,但是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和氏璧突然不举了。

一剑毫不迟疑地在心里责怪自己,深感是这段时间自己折腾的恶果,她这样满脑子的杂念和非分之想,生活又怎么可能恢复到最初的样子呢?一切和谐美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短暂得让你只能回忆起一些零星的片段,而有些看似不经意的打击,甚至可以纠缠你一生一世。

也许她只能对和氏璧加倍抚慰,才不至于太负疚。不过这个晚上注定是不浪漫的,和氏璧什么也没说,似乎无奈多于沮丧,倒头睡去,这使一剑更觉得错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