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神叨叨(第2/4页)

这次陆钟主动提出来澳门看看,潜意识里也藏着一点小心思,说不定会在某个街角,或者某家赌场再看到父亲。出事当天,他正跟单子凯讲电话,无意中视线的左边闪过一个人影。那是个佝偻的老头,一瘸一拐地拖着一袋垃圾,穿着皱巴巴的T恤,身体薄得像张纸片。他多看了一眼,没注意到右侧冲出来的那个女人。后来女人倒下,有路人尖叫,那老头也回过头来,陆钟的心差点从嗓子里蹦出来。不,那不是父亲,可他却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些年来走南闯北,陆钟无数次想过可能会跟父亲重逢。万事都准备周全甚至想好B计划和C计划的他,却从没想过如果真跟父亲重逢,该说些什么。心头一阵针扎般的痛,脑海中又浮出了母亲的脸庞。那是最善良的母亲,最勤劳的母亲,也是最命苦的母亲,住在桥洞里靠捡破烂维生的母亲。如果她老人家没死,现在一定能住上全中国最好的房子,吃上最新鲜的水果,穿上最暖和的棉衣。

可是……如果母亲真的没死,自己还会走现在这条路,当老千吗?不,她一定不会允许。母亲在天有灵,看到他现在这样一定会不高兴。可这条路他还要继续走下去,他还要为了师父重振这个没落多时的门派,了无止境的崎岖之路就在脚下,肩膀上的担子,好重。

妈妈,请你原谅我,下辈子,我一定做个好人。

陆钟用力地闭上眼睛,一颗沉甸甸的眼泪坠落。

C

“喂,小伙子,你哭什么,是不是女人跟别人跑了?”睡在下铺的老人冒出半个光头来,笑嘻嘻地问。

见有生人,陆钟不好意思地擦去了眼泪,连忙解释说不是为了女人。

“嘻嘻,别哭了,你面相这么好,犯不着哭的。”老人一边说着,还伸出手来摸了摸陆钟的额头和鼻子,“尽力推开沙与石,用心淘得玉兼金。时运就从今日发,百花俱是此间开。稍安勿躁,你的好运气很快就来了,不出今年有笔横财要发。”

“您是相士!”那四句口诀出自《军马篇》,陆钟立刻来了精神,一骨碌坐起,不忘跟老人家打听,“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位叫神叨叨的前辈,他可能也是个相士,跟您同行。”

“神叨叨?你从哪听来的名字。”老头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收了起来。

“我从一位江相派的老前辈那里,听说几十年前,那位神叨叨老前辈传了一本无字的秘籍《军马篇》给他。”陆钟看老头的神色,似乎知道神叨叨的下落,便把李韬老前辈的事说了出来。

“噢,什么江相派不江相派的,都是些老黄历了,现在谁还认这个,在澳门啊,就是孖七和新义安的天下。”

“您不认识神叨叨吗?”

“不认识。”

“那可就惨了,实不相瞒,我也是江相派的。虽然现在江相派的势力大不如前,但还有我师父带着我们师兄弟几个,一直在为振兴江相而努力。如果找不到这位神叨叨前辈的话,江相派很可能真的没希望了。”

“你师父,还有师兄弟?你不是一个人进来的吗?”

“不是,我是碰上了一档子冤枉事。”陆钟见老人对他有兴趣,心知老人肯定知道神叨叨的消息,为了能跟老人套上近乎,便把自己意外车祸的事,连同对方身家显赫,死者是新晋嫩模的事一口气说了出来。

“哈哈,有道是只可顺风摇顺桨,莫来危马过危桥。你啊,十有八九是撞上了人家的毒骗。”听完陆钟的话,老头又得意洋洋地晃起了脑袋。

“毒骗?”陆钟没听过这种骗法,老韩的规矩是不许用这些下九流的手段。

“没错。你也好意思自称江相派的人,连毒骗都不知道。”老头挑剔地拿手指敲敲陆钟的脑袋,接下来摇头晃脑地说起了故事。

古时候有个穷孝廉会试落榜,跟朋友们一起回乡。路遇一位漂亮姑娘,她自称父亲是做官的,母亲早死,只剩下她一个弱女子送父亲的遗体返乡。正好孝廉和姑娘顺路,就送她一程。一路上二人生出了感情,姑娘自愿嫁给穷孝廉,还愿意出资给他捐个京官。孝廉高兴坏了,高高兴兴地跟姑娘成了亲,两人一起去京城。姑娘真用父亲遗下的银子为他捐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不过姑娘说怕日后孝廉乡下的穷亲戚们来投靠他,会麻烦,就让孝廉把名字给改了。姑娘还教孝廉四处结交权贵,跟人多多交往,孝廉见姑娘如此贤惠,很高兴。有一天,姑娘拿出一些旧首饰旧衣服,让孝廉送去改成新的样式。孝廉照办,没过几天,新首饰和衣服都送来了,姑娘拿起一支珠钗来,说真珍珠被换成了假珍珠。孝廉很恼火,急着去找店家,姑娘却让他先吃了饭再去。两口子一起吃了午饭,孝廉急冲冲地去找店家。那店家却坚持说珍珠都是真的,根本不假。两个人吵得很凶,孝廉口渴得厉害,端起店里奉给他的茶水就喝了。没想到他喝完之后脸色大变,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围观的人大惊,仔细一查他已经断气了。店家老板也着急,正好这时孝廉太太来了,一见孝廉死状,立刻大哭。这事闹大后,孝廉平时来往的达官贵人们都出面帮忙,最后珠宝店赔了一笔巨款,才私了了这件事。

“好狠的女人,先骗取同情,然后亲手把丈夫打造出高地位高身价,最后害了丈夫性命。那毒,其实就是孝廉在家吃饭时吃下的吧,那女人算准时间,等到珠宝店才会发作,最后讹了笔大的。”陆钟听完故事,若有所思。

“没错啊,这故事跟你遇上的车祸一样,只是狠女人变成了狠男人,他没算准会有个冒失鬼正好那时候开车出来。”老头摸了摸光头,在自己床上坐下。

“您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您就是神叨叨,算出来的?”陆钟心头一亮,听完老头的故事立刻感觉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同道中人,赶紧从上铺爬下来,凑热闹地坐在老头的铺上。

“我啊,是听你说了那位公子的名字就知道了。两年前,他订过婚的未婚妻也是死在人家酒店里,原本是个北方妹,被他捧了去电视台跑了几部戏的龙套,摇身一变成了小明星。最后解剖尸体说是食物中毒,他呢,拿了大笔的保费,还从酒店拿到一大笔赔偿金。这事全澳门的人都知道,恐怕这次死的那个所谓嫩模,也是个北方妹吧,家里人都不在身边,那位公子专找这样的下手。”老头说书似的,神气活现地说了一大通。

“原来如此,那我还真是倒霉了。”事关自己,陆钟不得不认真分析起其中的利害。

“哎呀,讲了半天故事,困死了。”老头伸伸懒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倒在床上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