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天赐(第4/5页)

我顿时酥了一下,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

呆愣半秒,恍然明白了陈吉吉为何笑而不答,随即侧身一指:“洗手间是吧?前面右拐就看见了。”

“嗯,谢谢。”陈吉吉抖着手腕前后摆了摆,笑着走过去。

我低头,隐蔽地嗅了一下她走过我面前所带过的香味,然后心无杂念地将已经编辑好的短信按键发送。

我回的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原来晶晶姑娘你也睡不着啊。

俏皮,贴切,看得懂的自然会心一笑,我不相信短信那边的人年迈到不屑周星驰,或者年轻到不知《大话西游》,所以沟通应该不存在问题。更关键的,我这条短信很有深意,看似随意却特指了“晶晶姑娘”,这一次,看对方的回复,我绝对能判断对方到底是男是女了。

我真是太阴险,太冰雪聪明了,吼吼。

正自我陶醉中,隐约听到手机铃声作响,不是我的,诧异看去,刚走出几步尚未拐弯的陈吉吉稍驻步,背对着我,从手包里拿出什么低头看,猜测下该是手机,我亲耳听到她哧哧一笑,然后边按键边继续向前走去,背影拐弯消失。

我站原地惊恐万状,我一发送她那响……别逗了,鬼打墙?哪有那么巧的事。

正寻思着,手机短信提示响,这回真有点傻眼了,莫非真是刚拐过去的女子短信来的秋波?还真的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却在洗手间拐弯处?这巧合也太好莱坞了!

短信内容依然简短又充满默契,应接的正是《大话西游》的对白:原来是你这只臭猴子!

这种默契的达成其实很简单,它可能是彼此都看过的一部电影的台词,可能是一本都阅读过的小说,甚至是只有懂得的人才互相心知肚明的流行语或新生词汇;但这种默契又很难形成,因为它需要比较强悍的记忆力,更需要比较牛掰的反应速度和辨析能力,这样才能一唱一和,对答如流,生成默契,会心一笑,知音难寻,舒畅无比。

但此刻已经无心享受这种默契了,我急于求证心中所想的这种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于是手指翻飞急速编辑发送短信一条:去洗手间么?

前面不远的拐弯处,再次响起铃声,此刻我已经知道,那是陈吉吉的短信提示音,而我刚刚惊叹的巧合可能性,如今可信程度已经上升至百分之八十了。

真的是她?

刚刚拐过弯去的脚步声骤停,继而是一阵近乎蹑脚的鞋跟踏地声,这声音听来充满了迟疑。

身影一晃,陈吉吉从拐角处闪出了身子,手里拿着手机,直愣愣地看着我,那眼神,如同在《时尚芭莎》的封面上看到了凤姐似的。

我也在看着她,双方交接的目光都充满了不确定和活见鬼,的确这太令人难以置信。

就那么看着我,陈吉吉开始按键,但眼睛一直没离开我,一直盯着我,好像怕我作弊似的。

她的手指不动了,目光下降,盯向我手里的手机。

两秒钟后,我手机的短信提示响了。陈吉吉的眼神变得更诧异,更闪烁,好像我手里握着的不是手机,而是《色·戒》里那枚戴在王佳芝手指上的卡地亚鸽子蛋!

我低头看短信内容:你在哪儿?

我知道,她也慌了,不然不会问出这么没头没脑的话,事实上我也慌了,打死谭墩一万遍我也不能相信和我短信这么长时间的鬼来电竟然是她——陈大器的妹妹?!

我抬头看了陈吉吉一眼,回短信,按完发送键,对面的手机再次响起,一切毫无争议了。破天荒的巧合,可能性百万分之一。当陈吉吉低头看短信时,我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疼,是真的。

我回的短信是:可能……在你面前?

看完短信的陈吉吉抬头看我,眼神忽远忽近的,一会儿是难以置信,一会儿是惊喜,慢吞吞地向我这边迈了两步,像是看不清我似的。相比之下,我也惊愕,但更多是惊喜,无与伦比的惊喜。原因如下:

每个人都有一个在现实中你对其充满好感的实体,比如恋人啊、暗恋啊、单恋啊,同时也绝对在幻想中有一个精神恋爱对象,比如偶像啊、网络图片啊、女优啊、梦中情人啊——当你发现你现实中充满好感的实体和幻想中精神恋爱的对象是同一个人时,还不够臭屁的?不用欣喜若狂这个词汇,只是为了凸显我低调的人格罢了!

看着走近的陈吉吉,其实我已经想笑,就是那种不由自主地想咧嘴,但还是忍住,保持一脸的惊讶,也向着她走过去几步。因为我更好奇的是,这个用短信调戏我N久的女子,好像比我还吃惊,好像不认识我是谁似的。

两个人就这么握着手机,相对着一步步走近,呆呆愣愣,相距一米左右站定,陈吉吉握在胸前的手伸出一根手指冲我一展:“你?你是赖宝?”

我是喜大于惊,双眼放光,也诧异反问:“你?你是鬼来电?”

“……我是谁?”陈吉吉显然更吃惊我给她私下取的艺名。

我挠头笑。“没什么,一直也不知道短信谁发的,总得有个代号啊。”继而单刀直入,“真的是你啊?你给我发那么多天短信了,不知道我是谁?”

陈吉吉翘嘴角:“我知道是赖宝啊,但不知道你是啊。”

“这合逻辑么这?”我听出蹊跷,“从接飞机到现在也大半天了,你没听到他们叫我?”

“我……我没注意,就听他们喊你宝啊,宝哥啊什么的,我还以为你叫什么保什么,是保卫的保呢。”陈吉吉急急辩解,生怕我不相信的模样。

我点头豁然,看来这丫头是真不知道我本人,那这事就更奇怪了,于是一眯眼,上下打量起她来。

陈吉吉也在打量我,互相此时都在重新审视,忽然发现我目光有异,警惕起来:“你干吗?”

“没什么,”我撇嘴笑,挑眉毛,你见过民国时期摸着下巴打量良家妇女的伪警察就知道我此时什么样了,“现在咱俩也不算陌生人了是吧,那坦白吧,陈吉吉妹妹,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干吗短信骚扰我这么久?”

陈吉吉一愣,接着“扑哧”一下,捂嘴出声地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的,两只耳垂上的坠子无规律地剧烈摆动。

这下把我笑毛了。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和鬼来电见面的场景,但在我想象中那该是最后阶段,短信聊天已经不能满足彼此交流,互相在短信中已经吐露心声,表达爱意,相约厮守,共赴终老,然后在一个花好月圆的夜晚相约见面,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万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这么仓促,这么让我措手不及,还这么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