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创业者说(第15/17页)

第二天早晨起来,周雅南点了点自己身上的钱,先在市郊租了间民房住下来,她没有勇气再独自坐大巴返回平州,路上的遭遇吓坏了她。然后她去找公安局想问一问陈昭河的情形,在路上她发现路边墙壁上贴着中院的告示,走近前细看,是中院准备在一周后于市体育场召开审判大会,被当场判决的罪犯一共有七个,其中两个强奸犯,一个杀人犯,三个流氓犯--这个古怪的罪名在此后几年终于引起一次社会性大讨论,尽管反对的声音正义而愤怒,但最终这个随意性过强的罪名还是从刑法中抹去了--还有一个就是陈昭河了,他被控以诈骗、投机倒把和贪污,告示上没有例举具体的证据,这在当年是不需要的。

此后周雅南找到公安局,却被告之陈昭河正被羁押在看守所内,一个好心的老头告诉她,看守所里吃饭喝水都是定时定量,她去看望时要带杯水去。周雅南谢过老头的指点,在街上花两元钱买了瓶罐头,打开来一边吃一边流泪,她喜欢吃罐头以及比罐头更好吃的东西,却知道由于自己的选择,可能以后长久甚至永远也吃不上了,因此最后吃一次以志纪念。

罐头吃过之后,周雅南又流了一夜的泪,第二天她找到市郊的看守所,想探望陈昭河,但是那一天不是探监日,第二天仍然不是,第三天还不是,踏破铁鞋,周雅南终于等来了公审大会。她早早的来到会场,找了个最醒目的地方站好,被镇压的犯罪份子照例是不允许抬头的,但她一定要让陈昭河看到她,为此她经过苦苦琢磨,终于想到一个笨办法,在那只装水的罐头杯颈上系了一条红丝带。

陈昭河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她,这个男人怔愕的目光让她好不开心,现在他应该知道他不是孤独的了,有一个女孩子愿意陪伴着他,无论是吃多少的苦,承受多么重的磨难,她都会象现在这个样子,一声不吭的支持着他,仅仅是因为这个男人需要支持。这就是周雅南想对陈昭河说的话,但是她用不着说出来,那只盛水的杯子就说明了一切。

在周雅南关切的目光注视下,陈昭河不尽狼狈的被拖上卡车,游街过后卡车驶往郊外刑场,这种制度叫陪绑,目的是叫陈昭河这样的犯罪份子亲眼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被子弹命中,强大的震摄力足以令犯罪份子陈昭河幡然悔悟,改过自新。当时陈昭河被吓得屁滚尿流,瘫倒在地,但当他再被拖上警车押回看守所里时,他又死不改悔的琢磨起他的运作来。幸好他在刑场上的恐惧没人知道,不然的话会让现在的陈董会很没面子的。

阿昭河坚持认为,正是周雅南这个姑娘的义行感动了天地,判决书生效的当日他就发现了一件怪事,单独囚禁他的那间牢房房门居然没有上锁。他大惑不解的推开牢门,向外边张望着,发现长廊两侧的牢房里的犯人们都在凸着眼珠惊诧莫名的看着他,他装出一副坦然的样子,趁此机会在走廊里散了会儿步,又急忙返回囚室坐下。后来放风的时间到了,犯人们排着长队从他的门前鱼贯而过,陈昭河趴在门上等着,等狱警过来叫他,但是没有人理睬他,到了吃饭的时候还是没人管他,陈昭河惊讶得几乎要喊出来了,他干脆走出囚室,一直走到牢房的出口处。出口处有两个狱警正在看报纸,他又急忙忙的溜回囚室。

陈昭河被饿了一天,有些坚持不住了,再次走出囚室,走到出口处。出口处的狱警已经换过了班,一个狱警看到了他,然后急忙用报纸遮住了自己的脸,陈昭河大诧: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他不敢再向前走了,又回到囚室等待。但等到了第二天的中午,陈昭河终于熬不住了,他赌着气来到牢房出口处,在两个狱警面前晃来晃去,但是那两个狱警把脸冲墙扭过去,说什么也不肯转回来看他。陈昭河大惑不解的踅到大门,发现大门也没有象他想象的那样上锁,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午时的阳光炽热,高墙塔楼上的警卫正在徘徊,信步监狱的陈昭河显得特别的刺眼,但竟然没有一个狱警过来问他一句,陈昭河趁机多晒一会儿太阳,等觉得差不多了,他急忙返回牢房。但是,此时牢房门居然上了锁,陈昭河砰砰砰的在门上乱敲:“喂,有人没有,放我进去!”

起初陈昭河是小心翼翼的敲,后来用了力,敲得门砰砰重响,可所有人都象突然聋了一样,陈昭河居然不得其门而入。进不去牢房,陈昭河万般无奈,只好继续向外边走,大门口的登记室里有一群狱警正在下象棋,分成两伙吵得脸红脖子粗,旁边着着台电视正上演着港台电视连续剧。陈昭河悄悄挤进去,替其中一伙支了几招,然后不知是谁扔给了他一支烟,陈昭河急忙点上,猛吸起来,一边吸一边心里纳闷: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我这到底是不是在坐牢啊,怎么就没一个人愿意搭理我?

后来一个角门开了,陈昭河跟在两个换班的狱警身后出了门,持枪肃立在门口的哨兵对他视若无睹,俨然他这个人就不存在。外边的天空是如此的广阔,陈昭河突然明白了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

长华汽造那堆烂摊子被他搞得产权与债务相互纠缠,盘根错节环环相扣,牵涉了足足十几个亿的资金,从省里到成江市的国有银行全被他恶做剧的套了进去。除了他,没人知道怎么样解开这个扣。事实上这是陈昭河精心为自己布下的护身之局,只有在没有人能够担当得起把他清除出局而引发的那严重后果的情形下,他的人身安全才会得到保障!事实上就在陈昭河被抓捕之后,工商、建行、交行、农行四大银行的行长就找到了省委和市委,他们当然不是为陈昭河鸣冤,他们关心的只是贷款,敦促省委市委快快拿出一个方案,把那纠缠成一个迷宫般的各种款项还清。这件事引起了省委高层对此案的关注,省公安厅也介入进来追问成江市公安局:为什么要抓陈昭河?抓捕他的证据到底有没有?市局的答复是:“没有听说这件事啊?等我们查一查……查过了,没有这事啊,陈昭河好好的在他家里呆着呢啊。”这个回答是市局统一的答复口径,后来陈昭河去市局询问自己的案子,被一个正在实习的警校女学生给了一记大歪脖:“什么?你被捕了?开什么玩笑?哪有这回事?你要是被捕了还能来这里闲逛?你说的都是没影子的事!”

这件事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了结了,但是陈昭河固执地把这一切归功于周雅南的介入。当他走出看守所时周雅南正等候在外边,仍然是拿着那杯水,她把那只罐头瓶改成的水杯递到陈昭河手边,陈昭河默不作声的接了过来,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