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里边有风(第5/5页)
“哎呀,你就消停消停吧,太闹了。”
“把你害成这样,我已经痛苦得不行,再让你受罪,我肯定不能答应。”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落泪是因为别的。好了,你快回去上班吧,魏姐一个人忙不过来。”
“那你说,你为什么流泪?”
“你走吧。”
“不,你说完我就走。”
“走走走。”
“不走不走就不走。”
“你走行不行?”杨墅不耐烦地提高音量。
柏蓝愣怔地看着杨墅,撇着嘴,呜的一声就哭了。
鹿鹿恰巧进来,见柏蓝站在床边咧着大嘴哭,吃了一惊:“怎么了?怎么哭了?”
“好好的你哭什么呀。”杨墅虽然更加不耐烦,可也只好耐着性子。
“他让我滚。”柏蓝委屈地指着杨墅对鹿鹿说。
“你怎么可以让人家滚呢,你疯了你!”
杨墅比柏蓝更加委屈地冲鹿鹿说:“我发誓我真没让她滚。”
“你让了,你让了,你让我滚,你吼我。我怎么你了?我就来看看你,我看你你还吼我?你怎么那么狗咬吕洞宾啊。”
“我说的是走,不是滚,我让她走,没让她滚。”
“你让我滚。”柏蓝可怜巴巴,双手交替在脸上抹,哗哗流淌的泪水怎么也抹不干。
“人家来看你,你赶人家干吗?”鹿鹿搂着柏蓝肩膀安慰,“他就那样,精神病。”
杨墅气得拉起被子,把整张脸藏在被子下面,不能再辩解,因为怕一激动把伤口裂开。鹿鹿安慰柏蓝的声音渐渐模糊,不知这是被子对声音的阻隔作用,还是因为追忆之船的桨声能把现实里周遭的声音敲打破碎。
那已是很多年前的夏天,杨墅坐在劳动湖公园里,他那时是一个孤僻冷漠、满脑子复仇与杀人想法的少年。书包里有一把匕首,那段日子他是危险动物,刀不离身。对面的马扎上坐着一个穿道袍的老头,道袍很脏,给人一种闷热的感觉。
热,蝉在不远处的树林里拼命叫,树荫已经被烈日点燃,树荫的边缘正在卷曲,发出焦煳的味道。
“凶手在东方。”穿道袍的算命老头在一阵推算后对杨墅说道。
一只苍蝇先是努力往老头的白胡子上落,后来又试图落在老头束起的头发上。
老头闭着眼睛,仿佛看到了凶手的模样,对杨墅缓缓说道:“凶手矮个,四十五岁,小眼睛,黑眉,驼背,左脸上有颗痣。”
神了。难怪班里的肖杨跟杨墅介绍老头时,一脸敬畏地说他是神仙。杨墅佩服得五体投地,忙将所有压岁钱掏出留下,背着书包,杀气腾腾地往东方而去。
凶手到底在什么地方,除了凶手没人能够确定,因此,他只能沿着马路往东走,留意街边的一家家店铺,车里的一个个司机,路边的一个个行人。那个暑假,杨墅一路向东,一次次出发,一次次回到家里,反反复复,一度出了铜城市,最远的地方到达蒲城市的太原街。
蒲城市的太原街是商业街,走在有无数时尚男女摩肩接踵的步行街上,杨墅突然停下住脚步,凶手找到了。
凶手站在步行街旁的一条小街的街口,是一个用三轮车卖核桃的小贩。他瘦小的身体像虾米一样,脊背微微弯曲,他小小的三角眼上面是两条又粗又黑的眉毛,他的皮肤黝黑,左脸颊上有一个看不清是痣还是血痂的圆点,他完全符合凶手的特征,不是他还能是谁?
杨墅的心怦怦乱跳,狠吞几口唾沫,左手拎书包,右手插入书包并握紧匕首。走到小贩面前,努力镇定地问小贩是哪里人,听回答说是本地人后,又问他是否去过铜城。
小贩对杨墅的行为很不解,问杨墅干吗问这个。
杨墅扯谎说看小贩像自家的一个亲戚,家住铜城,几年前因为干了一件犯法的事,离家出走,至今没有音信,今年已经有四十五岁了。
小贩笑了,咧开牙齿黑黄的嘴,说杨墅认错人了。他目光躲闪,笑得很不自然。杨墅越发肯定他是凶手,追问他是不是四十五岁,追问他是不是去过铜城。小贩忽然板起面孔,开始甩手轰赶杨墅,说要是不卖核桃就走远点,不要影响他做生意。
杨墅突然掏出匕首,准备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小贩承认,可很快,十几岁还很瘦小的他便被附近的几个商贩给抢下匕首并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报警后,民警赶到太原街,问杨墅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带刀伤人。
杨墅说卖核桃的是个杀人凶手,杀害了我妈,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
后来杨墅被带到派出所,民警辗转联系到杨东海。
杨东海赶到派出所时已经是夜里,脸色像墓碑,气得浑身发抖。他用深表歉意的语气跟民警说话,说孩子年纪小,因为妈妈被杀,凶手一直没有落网而精神受到刺激,行为变得有点失常。
警察在了解了情况后,对杨墅投来同情怜悯的目光,让杨东海把杨墅给带走了。
杨墅则固执地认定那个小贩就是凶手。
雨季很快到来,那天他带上刀出了家门,打算再去蒲城市找那个小贩。他站在公交车站等开往长途汽车站的公交车,结果突然下起大暴雨。为了避雨,他跑向不远处正在装修的德惠商场。一块巨大的广告牌在暴雨的抽打下坠落,从他的头顶砸下来。有人发出恐怖的喊声,让他躲开,快跑。他一着急被地上的雨水滑倒,然后那块广告牌瞬间砸在他的腿上。他的小腿骨断了好几截,当即疼得昏迷在暴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