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五 · 滦 阳 消 夏 录 五(第19/19页)

孤树上人,不知何许人,亦不知其名。明崇祯末,居景城破寺中。先高祖厚斋公,尝赠以诗。一夜,灯下诵经,窗外窸窣有声,似人来往。呵问为谁,朗应曰:“身是野狐,为听经来此。”问:“某刹法筵最盛,何不往听?”曰:“渠是有人处诵经,师是无人处诵经也。”后为厚斋公述之,厚斋公曰:“师以此语告我,亦是有人处诵经矣。”孤树怃然者久之。
译文
孤树上人,不知道来历,也不知道姓名。明朝崇祯末年,住在景城的破庙里。先高祖厚斋公,曾经赠诗给他。一天夜里,孤树上人正在灯下诵经,听到窗外有窸窣声响,好像有人走动。他喝问是谁,窗外高声回答:“我是野狐,为了听经来到这里。”孤树上人问:“某寺讲经说法的集会最是热闹,为什么不到那里去听?”窗外说:“那里是在有人处诵经,大师是在无人处诵经。”后来孤树上人把这件事情讲给厚斋公听,厚斋公说:“大师把这件事讲给我听,也是在有人处诵经了。”孤树上人露出怅然的神情很久很久。

李太白梦笔生花,特睡乡幻景耳。福建陆路提督马公负书,性耽翰墨,稍暇即临池。一日,所用巨笔悬架上,忽吐焰,光长数尺。自毫端倒注于地,复逆卷而上,蓬蓬然逾刻乃敛。署中弁卒皆见之
。马公画为小照,余尝为题诗。然马公竟卒于官,则亦妖而非瑞矣。
注释
临池:相传汉朝有名的书法家张芝,在水池旁边练习写字,经常用池水洗砚台,使一池子的水都变黑了,后人因此称练习书法为“临池”。
弁(biàn):旧时称低级武官。
译文
李白梦见笔上开了花,不过是睡梦中的幻景。福建陆路提督马负书先生酷爱书法,有功夫就写字。有一天,他所用的大笔悬在笔架上,忽然吐出光焰来,有几尺长。光焰从笔毫倒垂向地上,又反卷而上,光芒蓬蓬的样子,亮了一刻多钟才消失了。衙门里的役卒们都看见了。马公将当时情景画了一幅小照,我还给他题了诗。马公后来竟死在任上,可见是妖异而不是祥瑞了。

史少司马抑堂,相国文靖公次子也。家居时,忽无故眩瞀,觉魂出门外,有人掖之登肩舆,行数里矣。复有肩舆自后追至,疾呼“且住”。视之,则文靖公也。抑堂下舆叩谒,文靖公语之曰:“尔尚有子孙未出世,此时讵可前往?”挥舁者送归。霍然而醒,时年七十四。次年举一子,越两年又举一子,果如文靖公之言。此抑堂七十八岁时至京师,亲为余言。
注释
讵(jù):岂,怎么。
译文
兵部侍郎史抑堂,是相国文靖公的二儿子。有一次在家里忽然无缘无故头昏眼花,感觉魂灵出窍到了门外,有人扶着他登上轿子,走了几里路。又有轿子从后面追来,大叫“且住”。停下一看,却是文靖公。史抑堂下轿拜见,文靖公对他说道:“你还有子孙没有出世,这时候怎么可以前往?”挥手叫抬轿的送他回来。史抑堂猛然醒了过来,这一年他已经七十四岁。第二年,得了一个儿子,过了两年,又得了一个儿子,果然如文靖公所说的那样。这是史抑堂七十八岁时到京城,亲口对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