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血仇未报须挥剑心事难言尽付箫(第8/10页)

“多谢皇上关怀,我爹爹不幸,早已去世了。”

“可惜,可惜!你有兄弟么?”

“爹娘只是生我一人。”

“那就更可惜了。朕悼念忠良,本来想给你家一个世袭罔替的官职的,可惜你家没有男丁可以接受朕的封赏。不过,女官之设,古代亦有。不如你入宫做朕的女官吧。对啦,你的武艺很好,可以做朕的护从女官,闲时还可以教给朕的妃嫔一点防身本领。”

“多谢皇上抬举,我不想做官。至于说到武艺,我和这位陈大哥差得远呢,皇上若是要有本领的人相助……”

朱见深似乎很不高兴也不耐烦听她提及别人,不待她说完,就截断她的话:“别的事以后再谈。朕只问你,你想做什么?不做护从女官,那么,做、做——”

他尚未想出要封给云瑚一个什么名堂方始恰当,陈石星在旁边也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这个糊涂皇帝也太喜欢东拉西扯了,他也不想想,我们三更半夜冒险闯入禁区,岂是为了陪你说闲话的?”他情急之下,也不理会什么冒犯皇帝的尊严,便即上前一揖说道:“小民陈石星,有紧要事情禀告皇上,请恕无礼!”

他只揖不拜,按当时的礼节来说,这只是平辈的见面礼。倘若按照“律例”,他的确是犯欺君侮上的“大不敬”之罪。

朱见深勃然大怒,喝道:“你没看见朕正在和云姑娘说话么?你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否则,你先出去,让云姑娘替你说也是一样!”要不是没有卫士在旁,他早已叫人把陈石星拿下了。

陈石星亢声说道:“我知道,但此事急不容缓,皇上若不及早处理,只怕要给奸臣误了社稷!”

云瑚笑道:“我这位陈大哥性子很急,皇上,你莫怪他不懂礼貌。他说的事情的确是很紧要的。”

朱见深这才对陈石星投以冷冷的一瞥,说道:“哦,原来你是来告状吗?谁是奸臣?你说!”

陈石星道:“我是来为民请命的,要说告状,也可以说是为百姓告状。不过更紧要的却是为了陛下的江山!本来我该写个奏折,但只怕这个奸臣在官中也有耳目,所以只好来面奏皇上了。这个奸臣就是——”说到此处,伸出中指,在御书房的檀木书桌上写出了“龙文光”三个端端正正的大字!

朱见深见他显露了这手功夫,登时好像给人泼了一盆冷水,被美色昏迷的脑袋这才清醒过来。“他们一同进来,云瑚和这小子又是这般亲热,看来他们的关系一定是非比寻常了。这个小子的指头竟能在檀木桌上写字,要是给他这根赛似利刃的指头戳在朕的身上,那还了得?”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已是在这姓陈的“小子”掌握之中,他如何还能再摆皇帝的架子?

云瑚笑道:“大哥,你在御书房留下这奸贼的名字,不怕给人看见吗?再说好好一张檀木书桌,给你写了字,以后不能用了,也很可惜。”

陈石星道:“那也无妨,我把它抹去就是。”随手一抹,果然一抹之下,那三个字登时不见,只是桌上多了许多木屑。陈石星扫干净后,说道:“我把这张桌子弄得稍微有点凹凸不平,还请皇上恕罪。”

朱见深吓得胆颤心惊,好一会子方才说得出话:“这是小事,不值挂齿。只不知侠士何以说龙尚书是个奸臣?”

陈石星道:“他和瓦剌派来的密使私订和约,那个瓦剌密使,如今还在他的家中,难道陛下不知?”

朱见深佯作大吃一惊:“哦,真的有这样的事吗?朕可是一点也不知道。”

陈石星道:“如此说来,这龙文光可更是胆大包天,欺君罔上了。请陛下治他通番卖国之罪!”

朱见深道:“但不知侠士是否误听谣言?须知处治大臣,非同小可,朕也不能单凭一面之辞,必须找到他通番卖国的真凭实据,这才能够降罪的。”

陈石星道:“陛下想要真凭实据,那也不难,请看龙文光所签的这份和约草案。”

朱见深接过那份草案,仔细一瞧,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做声不得。

他的吃惊,并非由于这份和约太过丧权辱国。和约的全部内容他是早已知道了的,刚才他看的那份奏折,就是龙文光附呈那份和约的密奏,和陈石星给他的这份草案,一字不差!

他吃惊的是,这样机密的文件,龙文光何以竟会让它落在陈石星的手中?

云瑚似乎猜着他的心思,说道:“这是我们前几天晚上到那奸臣的家里,逼龙文光这贼子亲手交给我们的。我们还亲眼看见了那个住在他家的瓦剌密使,只可惜未能将那密使擒来。”

云瑚继续说道:“龙文光的笔迹,皇上料必熟悉,不会怀疑是假的吧?”

朱见深给吓得心头大震,连忙说道:“云姑娘,你家两代都是忠臣,你说的话,朕怎会不信。”

陈石星道:“陛下既然相信我们并非作假,那么请看这份和约,是否丧权辱国?”

他把这份和约草案从朱见深手中取了回来,念出其中最关紧要的四条,说道:“一不许朝廷在大同重镇驻兵,这等于是自撤藩篱,让瓦剌兵可以随时长驱直入;二要割雍州西部和凉州北部,就是让瓦剌兵可以兵不血刃而得大明国土;三要每年纳贡三百万两银子,这是拿我们百姓的血汗去充敌人军费;四要和朝廷联合出兵‘袭灭’两国边境的‘草寇’……”

说到此处,陈石星故意顿了一顿,然后问朱见深道:“这一条皇上可能以为是对朝廷有利的吧?不知皇上知不知瓦剌要皇上合兵袭灭的‘草寇’是谁?”朱见深当然知道,但却怎敢直言,只好佯作不知,说道:“是谁?”

陈石星道:“就是在雁门关外,聚集义军,替陛下击退过瓦剌几次入侵的金刀寨主周山民。”

云瑚跟着说道:“周山民的父亲本是先帝任命在边关驻守的大同总兵周健,后来周健被奸宦王振逼反,但周健虽然占山为王,可从来避免和官军作对,他还是忠心报国的。他们父子两代,在关外开垦荒地,自筹粮饷,也从不打家劫舍,打的只是瓦剌鞑子。皇上,你说像这样的义军,能说是草寇吗?”

朱见深只好说道:“果如卿家所言,那当然不能算是草寇了。”

陈石星续道:“这一条其实最为毒辣,那是要皇上自毁长城!”

云瑚说道:“总之,皇上若是依从这份和约与瓦剌谈和,只怕国家危在旦夕。皇上你必须拿定主意才好!”

朱见深道:“好吧,那就请你们替朕出个主意,朕该怎样?”

陈石星也不客气,说道:“依小民之见,陛下应当朝纲独断,以天下为重,内除奸贼,外抗强敌。”朱见深不置可否,轻轻“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