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三省连镳 中途逢玉虎两番被劫 意外见神龙(第7/10页)

武夷山是中国的名山,自古以来就有“碧水丹山”之称,共有三十六峰和七十二岩,溪泉萦绕山边,来回往复,分成三湾,又拆为九曲,所以有“武夷九曲”之称。从福建取道分水关出省,触目所见,都是岗峦胜景,山边有水,水旁有山,山抱山回,晦明曲折,一行人等在这靠山的驿道上策马缓行,都觉心旷神怡,俗尘尽涤。铁镜心素性风雅,少年时候最爱游山玩水,只这武夷山离他的家乡不很远,却没有来过。这时目触群峰,遥想那深深隐藏在重云幽涧里的名山胜景,不禁悠然神往,笑道:“要不是咱们赶着护送贡物上京,我真想在这武夷山中流连几日呢!”沐璘最为好事,拍掌笑道:“咱们有了小虎子这面旗,沿途不怕骚扰,就在这里多耽搁两天,也算不了什么?”那两个老武师老成持重,期期以为不可。沐璘道:“你们不欢喜游山,就先到上饶给我们安排了住处,在那里等候。反正遇上了强人,你们也帮不了忙。”那两个老武师甚是尴尬,铁镜心微笑道:“两位老师傅到上饶歇息两天也好,这四匹坐骑你们也带去吧,贡物则由我们带在身边,即算没有小虎子的那面旗,也未必就有强人能劫得去。天下能有几个小虎子呢?”那两个老武师见铁镜心也是如此说法,不敢违拗,只好先到上饶替他们打前站去了。

遣走了两个老武师之后,铁镜心与沐璘深入山中。山上云气迷漫,乱峰如出没于波涛,骧者如龙,踞者如虎,蹲者如猊,驰者如马,或秀丽娟好如艳姝静女,或峥嵘突兀如壮士把关,百怪千奇,目不暇接。山下溪水萦回,山上飞瀑千仞,更是蔚为奇观。

两人经过“一曲”的张仙岩,“二曲”的铁板障,再过去便是“三曲”的“小藏峰”,有块木板从岩壁上高高突出半空。相传秦时仙人武夷君中秋佳节曾在峰上欢宴仙人,席散后化虹为桥,剩下一块桥板飞入岩间,遗留至今。再过去是“四曲”的大藏峰,峰下是“卧龙潭”,潭边岩上刻有宋代学者朱熹写的“流霞飞翠”四个大字,闲云潭影,景致幽绝!铁镜心逸兴遄飞,笑着对沐璘说道:“朱熹的道学气味虽然很重,可是他也真是懂得欣赏山水的人,他赞赏武夷山水的《九曲棹歌》你读过吗?”沐璘道:“我可没你这样博学多闻,你念给我听吧。”铁镜心一时高兴,朗声吟道:

武夷山上有仙灵,山下寒流曲曲清,欲识个中奇绝处,棹歌闲听两三声:一曲溪边小钓船,幔亭峰影蘸晴川,虹桥一断无消息,万壑千岩销翠烟。二曲亭亭玉女峰,插花临水为谁容?道人不作阳台梦,与入前山翠几重?三曲君看架壑船,不知鼓耀几何年?桑田海水今如许,泡沫风灯敢自怜?四曲东西两石岩,岩花垂露怯轻寒,金鸡叫罢无人见,月满空山水满潭……

九曲棹歌,正自歌到第四曲时,忽听得空山深处,传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有人说道:“不是林中高士,妄作山水解人,酸不可奈,俗不可奈!”铁镜心生平以风雅自许,听了大为生气,急忙穿入林中寻找嘲笑之人,空山寂寂,却哪有人在。

沐璘笑道:“游山回来,你再写给我看便是,免得我既要看奇山异水,又要记丽句清词,分了心神。哈,这一座山峰形状好怪,咱们上去浏览一番可好?”

铁镜心抬头一看,但见一座山峰,上大下小,宛如锥子倒立,奇险万状。峰顶有块大盘石,大小有十多亩地,高二三十丈。峰中有道石缝,石缝里有条狭长的木梯,约六七层,梯身靠在两面悬岩削壁上,要爬上峰顶的大盘石,必须攀登石缝里那条狭长的小梯,如此奇峰,而又开了如此奇怪的一道石缝,当真是鬼斧神工。那木梯想必是邑人为了方便游客,依着岩石的形势而建,一层一层,迂回曲折。铁镜心与沐璘攀登到了第三层,忽然间又听到了先时的娇笑之声。

那娇笑的声音就从他们的头顶上传下来。铁镜心知道发笑之人必定是在木梯的上两层,可是石缝曲折,长梯迂回,梯身又是靠在悬岩削壁之上,铁镜心没法赶过她们的前头。只有一步一步地拾级而登,闻其声而不见其人,空自心中着急。

只听得那声音说道:“春杏、夏荷,福建省押解贡物的是什么人?”另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是一个老镖头,夏荷姐姐她大开玩笑,将他的须子也拔掉了。这一省的贡物劫来最为容易。”说罢咭咭而笑。先前那个声音说道:“夏荷,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劫了他的贡物也就是了,何必戏侮于他?”那被唤作夏荷的少女说道:“小姐你有所不知,那老镖头猖狂得很,非但不把我们看在眼内,还先向我们调笑呢。我气他不过,故此把这老不死的胡须拔了,叫他知道一个厉害。”

铁镜心大吃一惊,听了她们的声音,这两个名唤春杏、夏荷的少女,正是贵州戏弄盘天罗的那两个少女,听她们对那少女的称呼和口气,敢情竟是那少女的丫鬟侍女?她们的武功已是江湖罕见,那么她们的小姐又将是什么人物?

只听得那位“小姐”笑道:“你们总算不辜负我几年来调教的功夫,居然一出手就抢了几省的贡物,只是为什么放过了云南省的?”夏荷说道:“禀小姐得知,云南省的贡物是沐国公的儿子和女婿保的。”那“小姐”冷笑道:“沐国公又怎么样?”夏荷道:“是没怎么样。难道咱们还能惧怕他的威势吗?不过,不过——”那小姐道:“不过怎么样?”夏荷道:“那小伙子心肠倒很好。沐国公的那个女婿嘛,也曾经帮了我们一个忙。”春杏插口说道:“其实他也不是诚心来帮忙的,是夏荷姐姐用的调虎离山之计。”咭咭呱呱地带笑带说,把铁镜心当日被她们愚弄的事情说了。铁镜心听得好不生气,想道:“我帮了她们的大忙,却反而被她们当作傻瓜了。”

那小姐笑道:“夏荷,这么样你就怜悯了他们了?”夏荷道:“不,我们还是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办事,只饶他一次。”那小姐道:“好呀,你放了他们,第二次想再碰见他们,怕就难了。”夏荷道:“注定了的财气,逃也逃走不掉,只怕他们要送上门来也说不定呢!”听她们的口气,似乎早已知道铁镜心与沐璘就在她们的后面,而他们所保的贡物也准定会手到拿来。

铁镜心勃然大怒,陡觉眼睛一亮,原来已穿出了石缝,只见上面的大盘石上,站着五个女子,其中四个都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在贵州路上所碰到的那四个少女。另一个年纪较大,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站在她们的中间,一式杏黄衫儿,艳丽非凡,眉宇之间却有着一股令人震慑的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