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亡人风雪夜归来(第6/6页)

夏乾问道:“五兄弟的故事里提及的姑娘画像,是不是这个?”

凤九娘一阵错愕,黑黑、曲泽也掩饰不住惊愕的神色。

吴白奇怪道:“你们均是今日才见此画?难道只有我与司徒爷爷之前见过?”

凤九娘听他提及司徒,便怪里怪气道:“也就只有你与他们相熟了,都是一副穷酸样子。”

此话夏乾听得刺耳,不等吴白恼怒,自己抢先冷眉道:“你不是他家儿媳?你自己不是穷酸样子?”

夏乾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暗语伤人。他话一出口,曲泽立即拉住他的袖子,意在制止。

凤九娘闻言微微一愣,开始气得发颤。

远处传来水云轻微的鼾声,黑黑急忙拉住凤九娘低声道:“水云睡着了,有事明日再说,夏公子也累了,大家去睡吧。”说罢给吴白使个眼色,然后拉了凤九娘下去,又吹熄了灯火。

夏乾一向口无遮拦,指责凤九娘只觉得心里痛快。而远处帷帐那头却传来凤九娘低沉的咒骂与哭声。夏乾心烦地翻个身,心想凤九娘这种直肠子,居然不当面回骂自己。

吴白用被子捂住耳朵,不久便沉沉睡去。

夏乾睡不着,地板又硬又冷。入了村子以来,他就没睡过踏实觉。自己一个人带着这么多银两来到古怪的村子,不过几天便有两人死去,他怎么可能安然入睡。

桌上的画仿佛有魔性一般召唤着他。夏乾悄悄爬起,拿起画卷,推开木门欲出去借着月光再仔细看看。画卷古旧,颜色异常浅淡。画面上的血迹只是很小的一块,沾在画面边缘。再翻过来看那女子,真是美丽得仿佛要把人的魂魄勾去。她的衣着、簪子、首饰,皆为精巧名贵之物。

细看镯子,款式格外奇怪,厚厚的镯子上又挂着长链子。也许古时流行这种东西。

夏乾觉得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多,心烦到极点,远听屋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已入睡。 他轻手轻脚地回去,将画扔到桌子上,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办。在一片朦胧中,他似乎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真有歹人从卧房的暗门中逃脱,哑儿遇害那日古屋四周为何没有脚印?

他皱着眉头,实在想不明白,折腾一会儿,慢慢也睡着了。

窗外风起雪落。

远处的山里传出响声,不知是风声还是狼的哀鸣。风吹打在窗户上,似呜咽之声。这种声音惊醒了曲泽,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只见窗外的大树恣意地伸展着枝干,轻轻摇曳,灰色的影子也被清晰地投射在窗户纸上,像诡异的画。

水云在打鼾,另一边则传来了黑黑与凤九娘均匀的呼吸声。也许是天气过于寒冷之故,曲泽想去茅厕了。她不敢一人行动,推了推水云,水云却是沉睡不醒。小姑娘一向睡得沉,是很难叫醒的。她想叫夏乾,但是这个念头很快打消了。

茅厕就在这厅堂外几步之处。曲泽咬了咬牙,决定自己去,又不是个孩子,去茅厕不用叫人陪。她轻轻起身披上外衣,又燃起一盏油灯。她夜视力不佳,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出门。

门外一片灿烂雪景。曲泽呼吸着雪后寒冷而清新的空气,最后一丝紧张之心也被抚平。她提灯小步上前,进了茅厕;不到片刻便出来了,打算回房。

她一手提灯,一手扶着老树,竟然碰到了树上伸展出的几枝花来。梅花开于腊月,眼下还未到时节。今年气候异常,运河早早冻上,这山头也是降雪不停,梅花竟然早早地吐苞了。

曲泽喜梅,虽然视力不佳,夜半出行碰触到梅花也算是缘分。她提灯而照,这才看清几分。是白梅,只结了花苞,并未盛开。若不细看,还以为是洁白的大团雪花。曲泽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虽未开放,却散发着淡香。她此刻本应感到欢喜,然而一种孤独的寒意从脚底开始缓慢地蔓延到她全身。

她想起了傅上星。年年花相似,赏花之人却不在了。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为何一下子就没了?真的是殉情而死吗?她今后还能依靠谁呢?

她抬手抚摸脖颈间的玉,玉上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这是她生来就戴着的,应该是亲生父母所留。

曲泽生于战场,是弃儿,自幼跟着傅上星讨生活。二人亲如兄妹,从北方一路向南看病问诊,直至庸城算是安定了下来,本以为以后可以过些好日子……

曲泽愣愣地看着花,这才发觉自己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傅上星将她托付给了夏家,可是夏家究竟是不是她的归宿,夏乾会不会好好对待自己?曲泽擦了擦眼泪,如今想什么都没用,还不如好好活下去,苦命之人总不能一直命苦。

就在她转身回屋的那一刻,远处的房子里似乎发着光亮。曲泽眯着眼,有些怀疑自己的双眼。除了厅堂,村内怎会有人?是不是黑黑她们忘记了熄灯?

曲泽上前,想一看究竟。在她距离屋子几步之遥之时才勉强看清楚一点点,发出光亮的屋子是古屋的侧边厨房。

她浑身僵硬。

古屋的厨房的确是亮着灯,很微弱,烟囱冒出了屡屡白烟。细细听去,里面似是有轻微的响动。

曲泽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她看错了吗?所有人都应该在厅堂!

就在此时,一道清晰的影子出现在了窗户纸上,如同树影映在窗户纸上一样。这是女人的影子,女人挽着发,穿着裙,手中端着碗。曲泽脑袋中一片空白——这身影瘦长,很像哑儿!

不远处,哑儿的白色棺材还摆在树旁,发着寒光。曲泽虽然只能看清大致轮廓,但她确定棺材依然好好地放在那里。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动了动僵硬的脚,跌跌撞撞地跑回厅堂!

然而她的脚太过寒冷,有些发麻。前几日的冻伤让她行动不便,虽然好了一些,如今在雪地里站了太久——曲泽一个不注意,咣当一声跌倒在地。她忍痛爬起来,却发现手中的灯落地熄灭了。

周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黑暗,曲泽惊恐极了。她什么都看不见,厨房的灯突然熄灭了。

一阵脚步声从古屋传来。曲泽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忙喊:“夏公子,救——”

那个“命”字还未吐出,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曲泽的手臂。她挣扎几下,就被捂住口鼻拖走了。

厅堂内,夏乾躺在地铺上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