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如诤,安宁不再(第7/9页)

邓牧之笑了,他一伸手,便有一把三尖两刃刀出现在身旁。

满堂亲眷惊愕起来,七嘴八舌,说些你怎么会有刀,大喜的日子,文明社会你想干吗之类的话。其间还有哥们儿的愤怒,父母的担忧,和那红裙姑娘双眸里的温柔。

但邓牧之没有再回头,他提着刀走到门口,回身鞠躬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可是我要走了,我的姑娘有危险,而我的手里有刀,不能不去。”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红烛燃尽,礼堂的墙后缓缓走出一名刀客。

刀客是名戏子,戏子用的刀叫如戏,他看着邓牧之,深深凝视着他说,那我祝你一路顺风。

邓牧之一笑,提刀出门。

马贼问他,你这次真的想好了?飞蛾扑火,再难回头。

邓牧之回答说,其实做飞蛾也没什么不好,相比在时势里浮沉的扁舟,我更想做飞蛾,飞蛾虽不自量力,却贵在能替自己做主,我浑浑噩噩这么久,其实早该扑火。

落草的马贼不再说话,挥手间少年远走。

有叛军的统领焦急劝阻,说,大哥你不能放他走,万一,万一他真的救出公主,刑天不再跟我们合作,我们攻进九重天就难说是何年何月了。

马贼摇头,望着暗夜中邓牧之的背影说:“当年我能少年一刀破时势,但现在我会因为时势,送一个智障的姑娘去死……如果我连一个去救那姑娘的人都要杀,未免太让当年的自己失望了。”

统领沉默着,同样看那少年消失在夜色中,垂头叹了口气。

“大哥,飞蛾毕竟什么都改变不了,人不能做一辈子少年的……”

持棍的马贼站在花果村村头,遥望云霄深处的九重天,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求仁得仁】

邓牧之再次看见张小萌的时候,在千军万马中,傻公主只差一寸便要被长刀斩首。

邓牧之瞳孔睁大,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定,他眉心渐渐绽出一道红线,如开天眼,洞悉人心与时空,在千军万马之中看到一条笔直的道路。

然后他就踏了过去。

气喘吁吁地,邓牧之鬼魅般出现在张小萌身前,他一伸手,三尖两刃刀就挡在了刑天刀下。

千军万马,无数刀光一齐落空,空气似乎都凝滞起来,邓牧之朝张小萌咧嘴一笑。

“张小萌,这次你还是公主,我还是恶龙,我背着你,咱们杀出去。”

张小萌扑哧一笑,点点头,手掌翻覆间多出一柄木剑,轻轻划开层层束缚,一跃跳到了邓牧之背上。

少年哈哈大笑,背着公主,天眼如刀,在千军万马之中看出一条笔直的通天大路。

年轻的男女挥起刀剑,那些围困他们的神祇破口大骂,却又阻拦不住,最终还是披头散发的刑天暴走呼号,在那条通天大道的尽头横刀封路。

邓牧之扬声笑着,三尖两刃刀斜指刑天,嬉笑怒骂说,单身狗,给我让开。

刑天冷硬着脸,一言不合挥刀相向,那是把能定天地之罪,凝人间法理的刀,天眼看不见其中的破绽和躲避的道路。

少年一缩脖子,心想这就很尴尬了。

一抹剑光自少年背上飞出,法理无情,天真无敌。

张小萌出剑,凝聚人间法理的一刀仿佛化作透明的空气,这柄木剑轻轻一刺,毫无阻碍地越刀而过。

一剑,逼至刑天喉间。

天地法理面对智障的天真少女,一样同归寂静。

刑天额上血管鼓起,勐然吐气出刀,这一刀有去无回,竟然无视张小萌刺向喉间的一剑,仍旧追斩邓牧之!

刀光如雷电喷薄,邓牧之三眼难睁,手中刀已被一荡而开!

“砰!”

一声巨响,尘土飞扬,邓牧之跟张小萌一左一右远远飞出,只剩刑天还站在原地,举刀大笑。

千钧一发之际,张小萌还是收剑去拦刑天那一刀,刀势刚勐,堪堪收回的木剑被一刀斩飞,两个人各自受伤,挣扎在破晓前的黑暗里。

邓牧之吐出一口带血的痰,东方渐白,他眯起眼睛借光看向张小萌。

公主抬起头,目光里还带着茫然,四下张望,终于在看见邓牧之的那刻又笑了起来。

她说,邓牧之,你头上好脏,像刚从茅厕钻出来。

邓牧之倒在地上,忽然大笑起来,自己这辈子庸庸碌碌二十年,又做了大半年的老妈子、骗子、无耻之徒,临死之前竟是无比痛快,酣畅淋漓,不枉此生。

哪怕一旁的刑天虎视眈眈,也全不在意。

邓牧之说,张小萌,我谢谢你,这是我最好的结局。

【王者归来】

云雾四散,秋霜凝于刀剑,那个肃杀的凌晨还能听到邓牧之的大笑,邓牧之笑,傻公主就跟着笑。

而这两个人笑,就让刑天很不开心。

刑天说,我才是赢家,你们凭什么笑,再过几时,我跟花果村的叛军攻进九重天,我就是真正的神,你们谁能笑我?

两人仍旧在笑,仿佛刑天根本不曾存在。

刑天恼了,起刀,便要一刀取这二人性命。

刀光亮起不过一瞬,转眼黯淡下来,整个天地似乎都寂静失色。

邓牧之不笑了,他轻咦一声,天眼微睁,看见一道剑光自千里之外凌空掠来。

那道剑光所至,群刀辟易,黄泉碧落俯首臣服,在花果村外的上千把刀骤然升天,听从剑光的号令,齐刷刷向刑天刺来。

君临天下,这是天帝张二牛的剑。

但君临天下,法理不跪,上千把刀升空穿刺,刑天手中长刀虽颤不乱,仍旧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刑天怪叫一声,挥刀成网,上千把刀被他一一击落尘土之中。

在兵荒马乱之中,邓牧之天眼再开,望见一条小径连接他和张小萌,少年长出一口气,伸手握住姑娘的手,纵身退到刀光剑影之外。

上千把刀落地,尘土渐渐凝定,刑天喘着粗气,双肩不住耸动。

有人从尘土之中走来,不怒自威,顾盼自雄。

那是张二牛提剑,傲视天下。张二牛说,刑天,你败了,跟我回去受罚,还能保住你刑天刀法理一道的尊严。

刑天摇头,状若癫狂,又哭又笑,“张二牛,我没输,我没输!你看看这里的人,有多少想造你的反,大家都是神,凭什么只有你能生杀予夺,像一把利剑悬在我们所有人头顶?你是给过我们很多东西,但那些东西既然给我们了,你怎么还可以有要回去的能力,你多在世一天,就会多一个人反你,我败给你我认,但你绝对也赢不了!”

张二牛默然不语,他背后影子似的魏同尘嗤笑着说,陛下你听他这话,简直无耻至极,这世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这世上,到处都是他这样的人,升米恩斗米仇,都是屁股决定脑袋。”张二牛淡淡地说着,君临剑轻描淡写地出手,剑光缭绕间已取了刑天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