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双雄会(第5/15页)

他可以尽可安静地看着对面那座院子的角门。

角门开了。

一个女子青衫、挎篮、微低着头急急而行。

这女子头发已见些许灰白一张徐娘半老的脸,依稀可见昔日的风韵,但更多的是忧心怔忡与生活压迫下的憔悴。

如果这女人是一枝花,那么现在花已谢去,已不是“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的年代;如果这女人是荷花,也无复“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艳丽照人,而是“留得枯荷听雨声”,让人有感于一个女人所经历的的繁华世界里的世态炎凉、人生风雨了。

这女人低着头向前走着,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双打着倒赶浪绑腿、白裤、麻鞋的脚前面。

这女子退了一步向左走去。

左边,是倒赶浪绑腿、白裤、麻鞋的脚。

这女人低头,退了一步又向右走。

右边,依旧是倒赶浪绑腿、白裤、麻鞋的脚。

女人抬头。

抬头,便看到一只深笠下两道剑眉,浓浓的剑眉,剑眉下一双黑黑的、深深的、如一个深不可测的碧潭的眼睛。眼睛正稠稠地、深深地看着自己。目光里有探询、有怜惜,有温厚的关怀,也有辛酸的神情,也含着幽怨,带着薄责……

更多的是一种爱意。

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阿芬—一”深笠下,这人这样叫道。

“你认错人了!”

这女人目中闪过一丝惊慌之色,随即从深笠人身旁闪了过去。

女人走得有些慌张,乃至头上一支玉燕钗被伸出园外的垂枝给碰了一下,掉在地上也没在意。

深笠人看着女人走远,弯腰去拾那支钗。

地上,钗已不见。

深笠人呆住。

“快刀”小杨从地上直起腰来。

他刚站直腰,腰背后给顶上了一样东西。

一个人道:“别动,动就……”

这人话未说完,小杨陡飞了出去。

小杨飞到了屋上,站在一堵女儿墙处。

小杨探首看街上。

“看你还逃?”

忽然,一只手搭在小杨的肩上。

这只手陡变“凤爪七杀”,扣向小杨穴道,另一只手带着急啸声向小杨“命门”大穴抓来。

小杨身子猛一晃,已脱来人把握,一掌如刀,向来人胸前“七坎”大穴劈出。

小杨一掌劈到来人身上,才待发力,忽一怔,马上跃向后去——

小杨叫道:

“是你!”

“是我!”

来人笑盈盈道。

来人竟是“妙偷”伊豆豆。

伊豆豆一只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女人掉了的玉燕钗。

“你怎么来了?”小杨一皱眉道。

“你怎么来了?”伊豆豆学着小杨的声调回敬,“你既来得,我为何来不得?”

“我还没问你,你来干什么呢?”

——小杨问了一声。

伊豆豆还了三声。

碰到这样的女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杨只有沉默。

——沉着脸默然。

沉默。两个人都沉默。

最后还是伊豆豆打破了这“白云悠悠天苍苍,斜阳脉脉照女墙”的沉默。

伊豆豆抬起眼皮,瞟了小杨一眼:“你认识那女人?你买了一支玉燕钗就为了送她?”

听着伊豆豆的问活,小杨的脸更沉了。

“好,不告诉我,我自己问去。”

伊豆豆轻笑道。

她随即飞下屋顶,从一条巷子里向街上走去。

伊豆豆走出巷口,正见那女人低着头似在寻物,走走停停地走来。

“你……”

小杨想唤住伊豆豆,但伊豆豆已如燕子轻盈地掠下了屋顶。

伊豆豆出巷向那女人走去。

小杨作势欲追,又忍了下来。

小杨叹了一口气,扶着女儿墙看着伊豆豆走向那女人。

“喂,你是不是掉了东西?”

“一支钗儿。”

“是不是这支?”

“正是正是。小妹妹,请还我好吗?”

“还你可以,只是有一个条件。”

“是要酬谢?我用这一串珠镯换如何?”那女人从腕上褪下一只珠镯递上,迫切地说。

“不,”伊豆豆摇了一下头,笑望着那女人:“我只想知道这支钗儿对你是不是很重要?有没什么特殊的含义?”

“没……没什么,这只是一支普通的镯儿。”

“如只是一支普通的镯儿,这样的玉燕钗,在文安花五两银子即可买到。最好的玉燕钗,在京城“萃珍楼’也不过值五两金子。但你要以一串珠镯来换,一串珠镯之价,又何止千金?”

伊豆豆说至此,摇了一下头:“看来这支钗一定价值不菲,也许藏着什么藏宝图什么的,我不如回去拆了细看细看……”

“好妹妹,你千万不要拆。”

“那你告诉我,这有什么特别?你说了,我什么都不要,还了你就走。”望着那女人的眼睛,伊豆亘认真地道,“你应看出我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但我决不愿让人骗我。”

“好,我告诉你。”那女人憋了一会,脸也红了,低着声道:“那是……对一个朋友的纪念。”

“你把它看得比千金还重?”

“嗯……”那女人头更低了。

伊豆豆柔声道:“谢谢你对我说真话。”

伊豆豆把钗儿轻轻放到那女人手里。

那女人抬头——伊豆豆已然不见。

那女人呆住。

这个男人带着三个人走在路上有些特别。

这个男人走路走得像一只螃蟹。

这就是说,这男人是在横着走路的!

这个男人拦住了那个头上插着玉燕钗的女人。

这里人高声大气地道:”白小官人家里的,可认识我不?”

女人道:“不认识。”

这男人背后的三个人中,一人冷笑:“你既不认识文安的张捕爷,更不会认识我金云甫了!”

这人从张捕头身后窜出,叉腰站在那女人前面,指着自已的鼻子恶狠狠地道:

“潘湘云,你仔细看着大爷我是谁?”

“我不姓潘,我也不叫湘云。”那女人冷冷道,“我不认识你……”

“臭姨子,你在‘小玉班’唱戏那会儿,爷捧你的场子还少?你就是烧成灰,大爷也都认得你!”

“何况你答应做我小的,跟大爷我上过床,你身上哪一寸没被……”

这人话还没说完,一只手托住了他的下巴。

一个头戴深笠的人,从天而降,一只钢箍铁钳般有力的手托住了这骂人者的嘴脸。

这双有力的大手托得极为有力,在这只大手的“托”抬下,骂人者的脸颊变成了猪肝色。

这戴深笠的人一双眼冷冷地射在这骂人者的睑上,冷冷道:“你再敢骂出一个脏字,我叫你这辈子再开不了口!”

这戴深笠的人说话间,随手一抓,一个从背后以剑偷袭者的人的手腕给这戴深笠的人紧紧刁住。只见这戴深笠者的手一抖,那持剑偷袭人的剑顿给抖成两截,断落在地上。握剑人则泥塑木雕一般站在那里,再也无法动弹了——明眼人看出,那是给这戴深笠的人以肘尖点了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