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外飞月(第3/7页)

井原西鹤说:“我是姚悲,其实是井原西鹤。你如到西山的‘西山晴雪’一带去,你说不定会遇到另一个井原西鹤。那个西鹤是我师兄北村雄化装的。”

“樱子小姐,现在令尊大人的性命都握在徽王的手中,我们只等你一句话:你去不去杀大明的皇帝?”

“不。”苏我赤樱咬着嘴唇,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表示反对。

“不!你竟说不?为一个你不相识的大明皇帝,竟不顾你令尊大人的生死?”

井原西鹤诧异了。

苏我赤樱沉默。

井原西鹤冷笑道:

“你不杀大明皇帝,你想杀姓严的奸贼,为你死去的母亲、舅舅这一家族的人报仇。但你如不答应杀大明皇帝,我就把你杀姓严的消息报给东!”。你想作为首辅大人与他的如狼似虎的儿子严世蕃,他们会如何对待你?”

苏我赤樱淡淡道:“他们不会怎样对待我的。如果我说,只要放了我,我一定远走高飞,但将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富贵,他们还会杀我吗?”

井原西鹤轻蔑地看了苏我赤樱一眼:“他们凭什么相信你?”

苏我赤樱说:“我只要告诉他们,你是日本高手,要杀大明皇帝。这不是给严首辅一个向皇帝献忠,更加巩固其权位的好机会?你要知道,大明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就是因为救了一次大明皇帝,才更受重要的。有这样的机会,严嵩一定会抓住的。除非他希望皇帝死。但皇帝死对他没好处。现在嘉靖皇帝这样信任他,使他由一个不过聊备顾问的五品的首辅文臣,成为权倾朝野、实际上的权相,使他备极威风。你说,他会愿意换一个皇帝,让他从头开始来获得新皇帝恩宠吗?谁知新皇帝身边是什么人物,他们容不容得他严某人?从沈炼开始,要扳倒严嵩的人不知有多少人?若不是嘉靖帝,严嵩轻则罢官,重则都可叫脑袋搬几次家了!”

苏我赤樱说至此,一笑:“你忘掉我们苏我家族都是谋略大师,精于计谋。此事从一开始便算好方方面面的反应了。你若把樱子看成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傻瓜,那井原君,你犯了大错了!”

苏我赤樱复一笑,眼睛闪着骄傲的光芒:“再说,家父如卧龙,龙岂会给凡人擒住?你以这一护身符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你们弄到了家父的护身符而已。以家父的实力,便徽王也不敢公然对付家父,因为家父手下有无数忠臣义士,猛将死士,都不是寻常高手。每个想要动家父的人,都要考虑这个背景。叔父与家父常常意见相左,以叔父言出必践的性格,谁反对他,早就用刀让谁闭嘴了。但他始终不敢动家父。无他,因为拥戴家父的苏我家族的武士,太强大了!”

苏我赤樱说到这里,神定气闲地总结道:“赤樱虽是一介弱女子,但也不是给人三言两语便可吓倒诳定的。”

这次,轮到井原西鹤怔住了。

井原西鹤与姚悲谁美?

姚悲面上很少有表情,一张淡金的脸,眉眼平常,只显露出一种武士的轩昂器宇,一种刀客的杀气与斗志,使他显得威严。

而井原西鹤长眉俊美,脸如白玉,眉眼间带着一种妩然的近似女性之美,但一双眼睛异常执着、狂热,阴柔中含着阴鸷,含了极强的斗志,如一柄拔出的形制奇美而杀气极强的的异常名剑。

这名剑,因杀气与美,而给人带来的压力,竟让人感到死亡的邪气与诡异的风格!

与姚悲相比,苏我赤樱感到,井原西鹤还不如姚悲来得可以亲近些,显得可爱些。

“我给你念两段话……”井原西鹤说。

苏我赤樱不知井原西鹤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不作声地看着井原西鹤。

井原西鹤在苏我赤樱面前,负手而行,念起来:

“嘉靖二年五月,日本诸道争贡。……左京兆大夫内艺兴遣僧人宗设,右京兆大夫高贡遣僧人瑞佑及宋素卿来大明进贡。这个宋素卿本为大明国宁波人。投奔我日本而归附日本,此次竟被派为贡使重入大明了。两个京兆大夫的贡使先后至宁波,互相争上风,争得不可开交。都想得到大明朝的器重,先看贡物,能多兑得大明国的货物回国。”

苏我赤樱说:“这种进贡,按大明国的规定,是‘番货至市舶司,由负责市舶司的太监看货并宴请贡使,然后再核准许可交易事物与数量。看贡使货物的次序,向来是按来的先后为序的。”

井原西鹤点点头,又念下去:“当是,本来是右京兆大夫高贡的贡使瑞佑来得晚,但宋素卿这厮比较狡猾,向市舶司太监行贿,叫太监先看他们的货。太监便先看他们的货,在宴会时,还安排瑞佑坐在宗设的上首。宗设不服气,遂与瑞佑发生了冲突。双方进行相互仇杀。”

苏我赤樱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这个民族太好胜,好斗了。国内自建武年间足利家族起兵以来,形成南北朝对峙局面。各大武士为扩张领地,各自以拥护南朝或北朝的名义率军队加入战争,使战乱延续五十多年。在战争中,各大武士的势力兴衰不已,地位变换莫测。失败的大名手下武士沦为浪人,浪人越来越多,导致盗贼日增。《太平记》中对此记道:‘四十余年间,本朝大乱。乘此动乱,盗贼四起。山贼当路,旅客不敢穿行树林;海盗出没,商船忌遭其手而避之。贪婪无厌之浪汉,结群聚伙,占据沿海岛屿。驿站无驿站之长,关卡哨所形同虚设。’唉,战争,战乱,男人流血,死亡。女人遭殃,受侮辱。在国内斗不算,还斗到国外。我们大和民族的武士,可真了不起!”

“你!”听着苏我赤樱口中明显的讽刺意味,井原西鹤脸色一变,暴声喝道,目中怒火一盛,就要发作。

苏我赤樱如静待掀起风暴的大海,脸色平静如故,甚至还嘴角微微上翘如新月尖儿,含着些许笑意。

井原西鹤望着苏我赤樱,狠狠地咽了一口气,脸色虽然阴了一阴,又调整为平静,只是硬硬地说:

“作为武士,作为男人,就要为尊严而战!一旦投入战争,就要无所不用其极,只求能战胜敌人!流血,战死,又算得什么?”

见苏我赤樱脸色不服,启唇欲语,怕让苏我赤樱开口,再引出争执,井原西鹤马上又以平静如老僧念经的声音念下去:

“瑞佑与宗设相斗。大监又因为宋素卿的原因,暗中助瑞估,为瑞佑提供兵器。然而宗设人多势强,拒杀不已,遂毁喜宾堂,劫东库,逐瑞佑及余姚江。瑞佑逃奔绍兴。宗设追瑞佑到绍兴城下,令绍头官府把瑞佑捆缚送出。绍兴官府不答应。宗设无法达到目的,于是离开绍兴,沿途杀掠至西霍山洋,杀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劫持了指挥袁进、百户刘恩,又自育王岭奔至小山浦,杀百户胡源。浙中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