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美人当(第10/11页)

“八嘎!”坂田一郎咬牙切齿地叫道。

他身上白衣,溅了不少同伴与敌人的鲜血。

鲜血甚至溅到他眉毛上、脸上。

他手中的倭刀也已有些卷刃——

“我们的,回去!”

“你们回不去了!”

坂田一郎和那五个东流武土面前,忽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身高九尺八寸,虎背熊腰、虬髯环眼的魁梧汉子。

汉子左手拎着一口剑。

一口装在剑鞘中的剑。

剑鞘灰旧、古老、黯谈,若一个英雄迟暮的老人。

汉子往那里一站,放目看了一眼。

这汉子只看了一眼,坂田一郎顿觉得自己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俱被一口无形的剑封住了出手。

剑气纵横之广,竟至于上达九天,后达至百里之外,下至幽冥地狱,横扫千军,势不可挡。

他,坂田一郎,藤原竹剑门的第一高手和另五位身经百战的悍勇创土、刀客,在这汉子眼中,渺小如芥子,在这汉子放目看了一眼之间,给他的目中剑气绞成齑粉了。

坂田一郎之所以被柳生花男倚为左右,就在于他能沉得住气,遇敌时能战胜武功高过他的敌手。

但坂田一郎这次可沉不住气了。

他的心境忽变得很狂躁,很乱。

他觉得心里在发空!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斗志将完全被对方瓦解!

于是他出手。

他出手,以双手舞剑斫向那沉稳如山的汉子。

他的剑攻出,像闪电,像匹练,像烈焰!

也像毒蛇!

——从草丛中怒射而出的、急噬行客的毒蛇!

他要杀掉这汉子!

坂田一郎一动,另五个东流武士也齐动了!

三支细长的铁剑、两把倭刀从五个方向齐向那汉子刺出!

五口刀剑飞击而出,刀剑在空中飞舞,恰与坂田一郎的剑配合,挥写出一个险密峻寒、破雷飞电的大字——

“杀”!

“杀’”字一出,顿时连天地俱为之颤了一颤,骤然失色。

杀气凌厉之极!

“我们来‘当’小姐,说白了,是拜托贵铺保护小姐几天。这些天来,城内连连发生盗案、采花案,弄得人心惶惶。敝东家觉得,只有把小姐寄居在贵铺,才觉安妥。”

“至于身价多少,请老先生过目一下,按贵铺估价规矩办,该值多少银两,事后敝东家愿出十分之五的银两以为‘当银’利息。”

赵老夫子赵象简沉吟了一下,问:

“不知‘赎当’时有什么说法?”

白脸人说:“‘赎当’时只要我家小姐还是个大活人,没伤没病就行。”

白脸人又加了一句:“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可先付一半‘当银’利息。”

账房李先生不由插言问:“不知你家小姐身价是多少?得‘当’多少时候?”

——这话问的也是,如果是一个只值百把两银子的人,这“当”即使做下来,也不过三五十来两当银利息收益。若是吃住上一年半载或成了无人来赎的“死当”,那不就白白养了一个大活人?

白脸人闻言岂不知别人问的心意,当即陪笑应道:

“不瞒您先生说,若不是敝东家的千金有倾城倾国之貌,敝东家仰仗千金得享一个天大的富贵;若不是有万两以上的身价,我们也不敢烦贵铺这样的大典当。要说‘当’多长时间,也不过半个月光景吧!”

——若是值万两银两,“当”上半个月,能赚上一半银两以为“当银”利息。这生意是值得做的了!

赵象简闻言,叹了一口气:

“好,且把你家小姐叫出一看。”

白脸人闻言,愣住了,上下打量着赵老夫子,仿佛赵老夫子脸上刻了一朵花,或鼻子上正有三只蚂蚁打架。

白脸人这样看了片刻,见赵老夫子一本正经毫无异色,不由也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作了一揖:

“再见。”

白脸人说完,竟真的头也不回,转身向门外走去。

白睑人的意思很明确——

再见,就是再也不见了!

白脸人刚走到门口,便发现门口赫然已站着赵老夫子赵象简。

赵象简皮笑肉不笑地道:

“客人怎么生意没谈完,就走了呢?”

白脸人说:“因为这生意做不成了。”

“请给个说法,怎样才能做得成?”

“武林‘老大房’典当虽说是大典当,一宗典当生意半个月赚个五六千两银子,也是一年难得碰上一回的。”

“岂止一年,我做了一辈子朝奉,也是头回。”

“对开典当的人来说,每一个人进典当,不论他当多少,当什么,按理说,都应是当铺的衣食父母,不知赵先生以为此言然否?”

“说得也是,说得也是。”

“既然如此,”白脸人脸沉下去了:“我典价值上万的‘大当’,赵先生还爱理不理的,我家小姐如‘当’在这里,岂不要受尽委屈?我们花五六千两银子,难道还怕找不到一块安静之地让小姐平平安安、舒舒坦坦过上半个月?”

“我家小姐,金枝玉叶,高贵无比,将来说不定还入选皇宫秀女,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呢!怎能像常人当幅把破字画、旧古玩、废铁烂铜,叫声出来一看就随随便便抛头露面、让人评头品足呢?”

赵象简七斜着眼,打量着白脸人,冷冷一笑:

“好,算你说得在理。老朽倒要请教,该如何才能让老夫看‘当’呢?”

白脸人说:

“你只能掀开轿帘看一眼。凭这一眼估出个大致身价来,如合了价码,便立契约,开当票。不成的话,我们再找别家。”

白脸人说完,从怀中抽出一张崭崭新新的银票一抖,淡淡道:

“老先生可别看走眼!您如看准了,接下这宗‘当’,这张裕源银庄六千两的银票,便归贵铺的了!”

“赵老先生,可别把你几十年建起来的看当估价一口准的清誉,断送在今日!”

赵象简瞥了一眼白脸人手里的银票,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道:

“好。我看!”

六口刀剑如雷霆闪电,写出一个字——

“杀!”

六个人。

六件兵器。

从六个方向射向这汉子。

然而在这六个人、六件兵器扑击而出,把那汉子的身影已遮严封实,六件兵器堪要触及汉子的背、腰、胸、胯、颈项时,那汉子猛地一抖,动了。

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子忽然收缩、弓腰,弹出。

他身材弹出时如矫捷、剽猛的豹子。

他的身材灵巧、轻盈得像一朵云从树木中飘出、升起。

然后他双手一展,右手已拔出了左手剑鞘中的剑。

剑光倏地现出,挥出一道匹练。

匹练一闪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