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第5/6页)
毕竟如果是戏,就肯定会有破绽。以明雪的敏锐,未必不能察觉到问题。而只要她心中有一丝疑虑,凭借她后来与素明月的亲密关系,不难寻找出当年的真相。
这个男人,忍着凌迟之痛,也要强行让布局继续下去,到底是有多恨素明月,是有多恨她啊?可笑的是,在这场这么多年来的梦魇里,明雪一直以为自己感受到的是赵中流对她的保护和爱。但那一场凌迟分明是一剑剑剐在她的心尖上!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她的出生,不是自己的选择,为什么由她来背负这一切?
她的生母,因为被始乱终弃,从此只喜欢女人,却阴差阳错,和她苟合。而她,忍辱负重,杀死的却是自己的生母!
最后的最后,才告诉她,这场杀戮只是她生父的一场布局。
她摇头,拼命摇头,她不肯相信。但她的理智告诉她,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左大人这些年针对莫天机,是为了寻找什么?
赵中流为什么隐藏阎罗身份,又为什么留下阎罗玉牌?
素明月为什么对着愁肠咬牙切齿又黯然神伤?
太多问题和疑惑,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可是这答案,明雪宁可永远不知道。她觉得心很痛,痛过剑刺,痛过刀割,痛得整个心似乎揪成了一团,却又不肯麻木。
看着明雪的样子,燕赵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
明雪却不断地后退,不断地摇头,眼睛不断地流泪。
自从江家灭门的那一夜起,她就不曾流泪。
无论受了多重的伤,无论受到怎样的屈辱,她都不曾流过一滴泪。
但此时此刻,眼泪像开了闸的水,似乎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这么多年的辛酸全部洗净。
她怎么能接过这只手?
她怎么能握住这只手?
她不仅仅亲手杀了自己的生母啊!为了保全性命复仇,那一夜她还亲手捂死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结果这场纠缠了她这么多年的所谓的复仇不过是她生父向生母做出的恶毒报复。她不过是赵中流的一枚棋子,却没有一刻不在想着为赵中流报仇。
她还爱上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而且这个兄长的生母是死在她生母的手上。
“啊!”
“啊!”
“啊!”
明雪忽然抱住头,嘶吼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声音干哑而痛苦,像是在石头缝隙中砥砺出来的伤悲。
她痛苦、可怜又伤悲地嘶吼,声音里似乎渗出泪来,渗出血来。
许都默默上前,拍了拍她的肩。
寒光顿闪,相思泪倏忽出鞘,在许都身上割开一道血口。
许都不闪不避,一声不吭,目光中满是关切。
“啊!”
明雪又痛苦地发出一声号叫,双手无力地松开,相思泪与愁肠双剑坠地。脸上神情变幻,忽而痛苦,忽而狰狞,忽而迷惑,忽而愤怒,似有千万种情绪在她的心中纠缠,千万般痛楚在她的表情上变幻,纠缠反复,痛苦杂糅,混乱而疯狂。
她忽然一转头,目光茫然地看着远处,嘴里嘶吼着:“我要杀了你!左大人,我一定要杀了你!”张牙舞爪地向远方而去,向着她想象中的左大人而去,向着她的仇恨、她的恐惧而去。没有方向,时左时右。身形似电,然而声音凄厉如鬼。许都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燕赵伸手欲拦,却又顿住,张嘴欲呼,却不知说什么好。
他还在犹豫挣扎间,夕阳下的身影,已经消逝成两个黑点。
莫天机撇了撇嘴:“她疯了。”
谁都看得出来,智计渊深、多谋善断的明雪已经精神失常。
现实太痛苦,她逃无可逃。
“我真该在你开口之前就杀死你。”燕赵按剑,声音冷得像从冰窖中透出来。
莫天机不以为然:“那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父母是谁。”
“我知道了。”燕赵面无表情,“你可以说遗言了。”
莫天机看着燕赵:“你应该听说过,地藏、阎罗亲如兄弟。我一直在帮你,你不该如此敌视我。”
“亲如兄弟?很难相信,如果不是你泄露消息,左大人怎么会找到江家。”燕赵冷声道,“我想,左大人也是从这件事开始怀疑你和奈何的关系吧?”
“当年我还抱过你,你当真要杀你父亲的好兄弟?”莫天机的眼皮跳了跳,避过这个话题,“左大人因为素明月的身死而被情绪浸染,你的好兄弟死了,你却仍能保持颗剑心纯粹,并且击败了他。说起来,似乎还是你更无情。”
“你也抱过明雪,但你逼疯了她。”燕赵星眸如寒电,杀意坚定如铁,“还敢提阿和?我父亲的、明雪的、阿和的、贰号的,莫天机,你算算你欠我多少债,你该死多少次?”
感受到燕赵坚决的杀意,莫天机不再说话。当言语已经无用,他一滴口水都不会浪费。
剑仆走出,捌号出来,判官飞身落地,拾柒缓步走来。奈何近百位顶尖的杀手,陆续出现。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燕赵这样杀意坚决,既然现在大家都冷静下来,他或许可以和觉明方丈、冲平道长慢慢聊聊。
当然,前提是,从燕赵的剑下逃生。
燕赵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黑色,黑色的长发,黑色的武服,黑色的剑。无光剑锋,杀机入命。
叁拾捂着脖子,艰难闭眼。
黑。眼睛阖上之后,是无边的黑。
燕赵横过剑锋,削掉捌号半只拳头,当胸一脚踩碎他的胸膛,翻身回落,豪气歇从上而下,直直插入拾柒的头颅。
拾柒曾笑容爽朗,然而燕赵剑下无生。
判官一对铁笔翻飞,遍照三十六处大穴。燕赵纵身而至,一割再抹,铁笔断,咽喉裂。
身如燕回,剑似电转,豪气歇愈转愈快,穿梭间带走一条条性命,无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他沉默着,剑鸣却越发清越。没有嘶吼,没有哀号。
人来,剑至,交错,收割。
杀手们没有一个后退,没有一个逃跑,前仆后继,沉默赴死。
燕赵更不会退。
莫天机的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难道他的理想真的只是空中楼阁?
难道人生来不平等吗?
天空也似被血浸染,红霞妖艳。遍地血流,满目横尸。
当燕赵站在不语剑仆面前,奈何的杀手只剩下一具具尸体,剑痕宛然,好似仍继续着未完的战斗。
不语剑仆双手持剑,沉默地、坚决地,冲了过来。
如山崩一样,当崩塌开始,一切无可挽回。
燕赵执剑,反冲,正面相迎,身形微错,豪气歇狠狠贯入他的心脏。
剑仆值得尊重,但这并不会影响到燕赵的剑。
燕赵轻轻一推,剑仆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