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马林(第5/6页)

明珠默默抽回了手,她能听到沈飞飞压抑的呼吸,却知道沈飞飞已然走了,不管他要去的是夸州还是什么别的地方,回得来或是回不来,都和自己毫无关系,为什么在此之前的一刻,她却想到应该阻止他离开?

明珠转身走入阳光里,以袖障目向湛蓝的天空眺望,白云从狭小的蓝天里飞掠而过,明白得就象她现在的心境。

闰六月十日,杜闵和马林弃船登陆,快马行了一整天,到十一日,便回到黑州东王辖地。黑水县是东王屯驻水军之所,海岸边上战舰百只;便是骑兵,在此也有三万五千人之多。这些都是杜闵平日带惯的兵,见他隔了大半个月又回来,都很欣喜。帐下大将皆来问安,心腹人等待众将退出,急急问杜闵此行结果。

“想要兵不血刃出寒江,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杜闵道,“但朝廷在北新败,过不几日中原之内都会人心惶惶,朝廷在东边屯军不多,只要我们现在布兵,占领险要,就有九成的胜算。”

“世子爷说的是。”众人点头称是。

杜闵道:“今日我也乏了,暂不议事。待明日一早升帐,各营各将均有差遣。”

马林在外报名,分开人群进来,众人知他所参与的,俱是最机密的差事,忙行礼告退,容杜闵与他密谈。

马林见人走远了,才道:“世子爷,在宫里行事的人,只得回来了一个。”

“那妖妇呢?”

“恐怕安然无恙。”

“哼。”杜闵脸上冷笑。

马林道:“世子爷,行刺不成,只怕已打草惊蛇。太后不会明着和黑州做对,但唯恐她恼羞成怒,暗中布置……”

“我会不知道么?”杜闵眼角跳了跳,拂袖将他语声打断。

马林忧心忡忡,仍进言道:“世子爷只怕还不知道,陆上探子来禀,有只小船一路跟着世子爷的座船,世子爷上岸后,船内的人便不知去向。”

杜闵却没有说话,拿指节敲着桌子,不知想着什么。

马林只得接着道:“臣唯恐世子爷有失,已调了最精干的人日夜守护,世子爷恕臣擅做主张。”

“不,做得好。”杜闵抬起头来笑道,“你担忧我的安危,我岂会责怪?”

马林这才松了口气,道:“另外,王府里自己人过来了。”

“哦?”杜闵问,“怎么样?那几个,还安分么?”

马林摇了摇头,“洪王妃眼看就不行了,侧妃们都急着想让自己的儿子过继给王妃送终。”

杜闵的眼角跳了跳,“父王怎么说?”

“老王爷千真万确地亲口答应了潘妃,还说不要声张,尤其是不要让世子爷知晓。”

杜闵气得眼前一黑,向马林摆了摆手,“不要说了。”

“是。”马林道,“不过老王爷听说世子爷回来了,定会飞传世子爷回去,王妃还惦记着见世子爷最后一面呐。”

杜闵叹气道:“我又何尝不想回去,但此时另有主张,不要劝我了。”

马林只得点头。

杜闵问:“银两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到了黑水大营,就在后天交易。”马林道,“这两年因朝廷征粮,本就紧,今年为了军饷,更象从石头里攥出水来似的,凑齐就不容易了。世子爷千万别嫌他们办事拖沓。”

“怎么会?”杜闵道,“能凑齐这五十万两白银,已出乎我意料之外了。不过你要知道,从前每年给倭寇五十万两,不过为了求个太平;这次却关系到我军后方安危,更是不能出半点差错。”

“是。”马林道,“世子爷动兵之前确实要谨慎考虑倭患。”

“他们是强盗。”杜闵笑道,“贪图的就是个钱字。我看这回你就亲自押送银两去一趟,能将他们哄回海上去,就最好不过了。”

马林想到辛苦一趟回来还没有见到家里人,又被指派出去,不由气闷。杜闵似乎看出他的不乐意,对他笑道:“不过就是两三天的功夫,我等在黑水,等你办妥了这件事,就一起回黑州去。那时,你可不止是王府长史的身份了。”

马林陪笑道:“世子爷能在王爷面前替臣美言,臣感激不尽。”

“也不必定要和王爷讲,”杜闵笑得阴沉沉的,“我说了就算。”

马林知道东王杜桓的脾气,那是一个把自己权威呵护得极小心的老人,因此杜闵的话让他疑惑了一路。

这趟差事用了二十辆大车装载银两,押运的是八百士卒,走在官道上尚觉浩浩荡荡,此时撂在绵延海岸,只是可怜巴巴的一小撮。正是涨潮的时候,天气不是很好,怒涛翻滚着扑上礁石,隆隆声摧枯拉朽地洗涤着人的心魄,所见的水天一色,竟是苍白的,四处遥望,更觉孤绝无援。

“看到船了么?”马林忍不住问。

押运官回道:“这种天气,想必停在避风的地方。长史不必着急,这里离约会的地点还有两三里路呢。”

“是么?”马林道,“前面已看见信旗了,应是到了吧?”

“的确是红旗。”押运官笑道,“倭人贪财,急着过来了。”

说好以红旗为号,礁石上站的人袒出右臂,裸着膝盖,在狂风中不住挥舞旗帜。

“过去。”将官喝令。

众人都指望早点交差,忙将车赶下沙滩,持枪的步卒跟着车,在松软的沙地上跌跌撞撞地一溜小跑。

礁石高处的倭人笑得正欢,扔下旗摇起胳膊,叫道:“这里、这里。”

马林看了看左右,道:“怎么半天就他一个,还瞧见别人没有?”

那押运官正要答话,却忽听自己队伍里一阵大笑,原来那倭人高兴得手舞足蹈,一不留神“唉呦”了一声,跌倒礁石后面去了。

押运官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高叫:“小心了,小心了。”猛然咽喉一痛,被冷箭射落马下。

周围的人吓得怔住,未及察看,便听狂风中一片尖啸,漫天利箭当头罩来,噼噼噗噗地将人打翻在地。

“倭寇造反了!”主将已死,东王士卒大乱,一边叫,一边扔下同袍的死尸,躲在银车之后。

马林拽住缰绳,在人群中打转,“不要慌,不要慌,拿弓箭出来。”话音未落就觉背心剧痛,他扑倒在沙土里,海水和着细纱呛入口鼻,几乎立即窒息。他勉强支起身子,模糊的视野里尽是汪洋般的刀光,头顶上的惨叫声被海风吹得似远又近,一条断臂砸在他的头上,反倒让他放心地昏了过去。

“不要留一个活口。”

说话的却是中原人,马林被这句话吓得清醒,身子微微一怔。周围的呼叫还未息止,却有人开始赶动银车。

“大老板取多少银两,请自便。”这人舌头捋不直似的,带着倭人奇怪的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