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脱开金网走蛟龙(第9/11页)

朱慎没有作声。

沈神通道:“当然,你找血剑严北亦不算秘密,可是等你击败严北,然后再向刀王蒲公望挑战,这才是你最大、最后的愿望。你想成为刀王之王,你其实不想飘泊江湖流浪人间,终于平平凡凡地死去。”

沈神通的确很感慨,如果练功之人都不过为了强身自卫的话,人世上真不知少了多少凶杀,少了多少仇恨。

所以他出自真心叹口气,又道:“你若不是胸怀大志,你的秘密一定不能隐藏这么多年,你也一定不能忍受罗翠衣翠带袭体的痛苦和侮辱。

勾践不但卧薪尝胆,还奴颜婢膝逢迎夫差,还挑选越国最美丽的女人西施送给夫差享受。如果不是有更大图谋、更大目的,他岂能够如此坚苦卓绝,忍受一切耻辱呢?

朱慎道:“沈神通,我正考虑一件事,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沈神通淡淡应道:“如果我是你,自然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但是我还要指出两点。”

“一是我沈神通绝不是世上唯一能够看出你秘密的人,二是你目前已经很难找到血剑严北和刀王蒲公望,如果这两人一死一伤,你的秘密就失去任何意义了。”

沉重叹气声混杂在江水呜咽声中倒也不如何刺耳,关于血剑严北,刀王蒲公望他们结局的推测,沈神通必有充分理由以及确凿根据,朱慎怎能不相信?但如果心目中的武林两大强人都已变成弱者,这十多年苦心孤诣岂不是白费了?

所以朱慎面上泛起苦笑:“我本以为快要大大忙碌起来,可是现在忽然发觉竟没有任何事情可做。”

“如果你找事做一定找得到的。”

“我为何要找事做呢?”

虽是在黑暗中,朱慎仍然发现沈神通眼光锐利的观察自己,但这一回他还能不能找出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呢?

沈神通道:“每个人不论是圣贤豪杰或者是贩夫走卒,他最大、最难战胜的敌人不是从外来的,而是他自己的习惯。”

“你忽然冒出这番道理,我要想过考虑过才可以答复,不过假定就算你道理很对,这与我有何关连?”

沈神通微微而笑:“你起初要找严、蒲二人虽是主动的,自发的,但多年下来却已变成被动了,因为你已形成习惯,这个习惯已经变成你人生重大的理想目标,正如好酒者和酒一样不可分离的。”

他停一下又道:“我还可以举几十个一百个例子,因为我们生活态度完全被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习惯支配。我们养成无数习惯,却不是主人而是奴隶,你还要我举例吗?”

现在绝对不是探讨人生哲理的时候。

因为朱慎也不是没有观察力的人。

沈神通来到这地方,眼睛时时搜索江面,显然他有点把握或者曾经有过安排,所以如果忽然出现一艘快艇之类并不稀奇。

但朱慎对沈神通却生出肃然起敬的感情,他一点没有公门中人的缺点,反而有深邃智慧,所以对人对事无不观察入微。

“好,我跟你去。”朱慎忽然大声说道。

“跟我?”

沈神通也禁不住惊诧了。

朱慎道:“你目前一定需要一个能抵敌也能杀人的朋友,我就是。”

沈神通声音流露出真正感激:“你使我忽然对人又恢复了信心。”

这意思只有他自己懂。他也不要求朱慎懂。又道:“不过目前只怕泰山怒汉冯当世和金花银蛇冉华两位前辈更急于有人暗中保护。他们要全力向习惯作战,所以外来的侵害便无法应付了,痴道人和胡说和尚的情况比较好,司马无影一定已赶回去帮忙。”

沈神通的推测大可以相信。

朱慎沉吟一下,道:“敢向那么可怕习惯挑战的人我很佩服,如果当时他们投降,大江堂力量就更加可怕了,你说得对,我应为他们出点力表示敬意,但你自己呢?你的船会不会来?”

“不一定,我已经负伤被囚多日,是一个亲信手下背叛了我,所以现在外面的情形如何我还不知道。”

他的安排自然可能被笑面虎何同查出而予以破坏,甚至进一步装设陷阱,可惜他目前无可选择,一来找不到可靠船只,二来他若想观察推论一些大本营的情况,非得有个观察对象不可。

过了不久,江上忽然出现两点灯火,那是悬挂船头船尾的角灯,是一艘快艇。

朱慎已失去踪迹,他也许还在远处暗处望着这边?但现在任何事都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江边那幢小房子里的女人和孩子,只要能再看见再拥抱她们,一切痛苦灾难,一切荣华富贵都可以忘记。

沈神通很有信心,所以他微笑一下便跃上那艘来接他的轻舟。

世上每个人,一生都在尽力企图突破命运之罗网。过程当中有些人平平淡淡连挣扎痕迹也几乎看不出。

但有些人却表现得曲折离奇步步惊心。

举世瞩目风帆点点,小屋外花木依然。

但今年的秋天似乎特别肃瑟凄凉。

是不是屋子里没有扑鼻饭香,没有呀呀儿啼之故?

当然凡是知道马玉仪已被笑面虎何同设计占有的人都猜得到。

这幢江边的小屋变成人去楼空是很自然很应该的事。就算何同确知沈神通已经丧命,他也不长居此地。

何况根据他的线人密报,得知沈神通一直尚未伤重毙命。

所以他更不会肯多作逗留。

沈神通在这幢孤独却幽静美丽的小屋不知道呆了多久(其间当然也包括了清醒冷静查看一切遗迹的时间)。

日子时间对他好像忽然失去意义。

肚子饿时他还是知道的,他也乐得借着生火洗米等动作而暂时什么都不去想。

沈神通自然知道马玉仪和小沈辛绝对不会忽然回来。便更知道就算踏碎一百对铁鞋地一定找不到她和儿子。

因为何同不是普通人,也不是一般武林高手。

他不但擅长跟踪,也是潜踪匿迹的大行家,故此小屋里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线索,简直是万分合情的事。

沈神通脑子里很多时候完全不去想马玉仪和小儿子,只拼命想何同,想他的面貌,想他的笑容、声音、举动等等。

还有拼命回忆一切他曾经讲过的话。

甚至连粗话脏话都—一尽力从记忆中翻寻出来。

他好像有点迷迷糊糊,但又好像煞有介事地寻思,有时喃喃自语。

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他已经不知道,已经忘记想了多少天了。

麻雀却记得很清楚。自从沈神通、朱慎、司马无影,还有冯当世、冉华俩一对,再加上武当痴道人和胡说和尚走了之久。

她被鸡婆婆关起来,一口气关了五天之后。

只是后来鸡婆婆要炼药,所以非得把麻雀放出来帮忙不可。